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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0:09:53 作者: 隔劍還花
若是有什麼公事,也沒聽說天宮上有什麼緊急公事,何況那天端年的意思明明說他只是暫時不在而已,並未說其他。
想了半日越想越多,我實在坐不住,忽然想到炎方與白夕似乎也是好友,問問炎方大約能問出來。
既然想到炎方,我也不等他來了,跑回竹屋翻出那支尋路短竹,便往疏影宮找了過去。
到了疏影宮,問了幾個小仙娥,才知道炎方此時不在這裡,去了哪裡她們也不知道。我想了想,便自己找到炎方的書房,對看門的仙童說是炎方叫我在這裡等他的,便進去找了張椅子坐下。
坐了沒多久,書房門忽然開了,我連忙轉過身去,卻見進來的不是炎方,卻是一排四五個女仙。我有些詫異,看著她們進來了一字排開站在房中,見了我似乎也很詫異,卻只掃了一眼便轉回目光垂下眼帘。
這麼靜默無聲地看了她們半日,我覺得實在有些不自在,便呆不住,出了書房離開疏影宮,想了想,決定去靈風仙山問問端年。
離了天宮到了靈風仙山,我忽然又想起跟靈風仙山的彆扭來,到了門口又不好意思進去,在外面轉悠了半天,忽然一眼瞥見遠處似是有人正往這邊來。我細細地望過去,待那人走得近些,面目漸漸清楚,我腦中忽然轟地一聲,一瞬間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住----
那人我認得,然而若非親眼見到他,我竟一直也沒有想起曾發生過的事----
在狐狸洞中,我昏倒之前發生過的事。
我全部都記起來了。
☆、十九、寧為草木
深深燭影下,他持劍向我一分分地刺來,那光影耀人眼目,照得我頭暈目眩。
一瞬間痛不可抑,我轉身便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跑不動,跌在地上,止不住眼淚直流。
是了。我昏睡了三個月,幾乎魂飛魄散,是因為他舉劍殺了我。他殺了我……可為什麼我又活過來?為什麼要讓我活過來?
他一劍刺向我的時候,我突然便明白了一件事:我突然發現原來三千年來說是不記得,其實冥冥中我從未忘了他;說是已還完了情,結清了債,其實我從來都沒能割捨過……
當年我剖心救他,說是徹悟放手,不若說是以身相殉。因為我是寧願死了,也不願放開手的。於是這樣茫茫然然地,便一直糾纏了三千年。
一直懵懵懂懂到今日。直到被痴心戀慕之人一劍刺入胸口。
我哭了好久好久,一直哭到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哭到仿佛又死了一次。然後我踉蹌著爬起來,魂游一般飄回天宮,把自己化入梅樹里,靜靜地什麼也不想。
情愛之事,實是太過苦痛。可我卻生生死死都系在此中,系在那一個人身上,逃不開,放不掉,便是死也了結不了。
當初是他將我從無知無識之中喚醒,而今我卻寧願重回無知無識之境,只在這靈泉旁做一株梅樹,管他千年萬年,我只自花開花謝,什麼都不必理。
一心想著那樣的境界,便果真漸漸寧靜下來。也不知過了幾日,一股仙力忽然湧入,將我從寧定中驚醒。耳邊聽到一聲啞聲的嘶吼,道:「梅妙也,你給我出來!」
我怔了一怔,才發現炎方不知何時來了,正站在梅樹前直直地盯著我。我垂下睫毛不瞧他那雙憤怒的眼睛,輕輕咬了嘴唇一語不發,只當沒有聽見。
我不想出去,不想再做梅妙也,我只想靜靜地在這裡立著,直到把自己再化入這根,再也不想去管那些煩亂的事情。既然不能死,那便還做回我的本原去,以後,再也不要被誰喚醒。
炎方在外面一遍遍地喊我,我狠心不理他,重新入定,不料才要寧定時,忽然又是一股仙力湧入,攪得我又驚醒過來。我氣悶起來,想推出去,可惜修為太差拗他不過。折騰了一陣,索性不理他,憑他折騰去。
不料我一沒了動靜,他便發瘋一般不斷注入仙力進來,我嚇了一跳,忍了一刻,終於忍不住化形出來,一把拉開他,叫道:「你瘋了!再這樣下去你會先透支的吧!」
他被我一拉扯,身子晃了晃,卻還能站住,一雙眼睛極冷地盯著我,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被他壓在眼底的憤怒盯得頓時有幾分心虛,咬著嘴唇不說話。
他道:「你打算化形進去,散了心志,再不出來了是麼?」
我沒言語,只是低著頭望著地面。忽然我雙肩被他雙手緊緊壓住,我不由得抬起頭來,正正與他目光相對,看他雙眼仿佛釘住我一般,一字字地斬釘截鐵地道:「梅妙也,你若敢就此消失,我上天入地也不會叫你安生,定要叫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才罷!」
他那眼神看得我心驚膽顫,我怔了半天,正不知如何是好,肩膀上的力道卻忽然一松,我眼看著他在我面前身子軟倒,下意識地伸手便去扶他,卻沒有扶住,只好把他抱在雙臂中,跪下來讓他半倚到地上。
他臉色慘白得嚇人,我有些慌亂起來,道:「你怎麼樣?我……我去找人來……」
我要起身去找人,他卻拉住我,道:「你果真關心我,就再不要做這種事情。」
我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卻竟然又掉了眼淚。他看著我哭,眼光卻漸漸柔和起來,等我哭完,便聽他用一種我從未聽他發出過的柔軟聲音問我:「為什麼這樣,告訴我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