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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0:08:55 作者: 顧幾
伊森沖喻子做了個鬼臉。等到喻子重新望向伸展台,達利婭只留給了她一個背影。喻子的嘴角往一邊扯動了一下,達利婭的確比她更精確豐滿地詮釋了那條裙子的美與哲。她輸的服氣,只是不甘心。而理解羅西娜-法其尼,不代表原諒她。
《Vogue》雜誌內頁的拍攝很順利,攝影師對喻子讚不絕口,尤其當喻子開始用義大利語跟義大利人交談後,他就更興奮了。稱謂也從安妮塔變成了寶貝和甜心。那讓喻子想到勞倫斯。奇怪的是喻子並不討厭勞倫斯那麼叫她,但很反感義大利人的黏黏糊糊。
跟喻子同期拍攝的還有兩個模特,都是新人,其中一個是跟喻子一起參加了Gucci面試但也被拒之門外的非裔美國人珍妮-奧布萊恩,另外一個是日本義大利混血姑娘羅莎-里佐。
女孩兒之間的戰爭有時候是男人惡意挑起的。好在無論是珍妮還是羅莎似乎都不太在意喻子是更被關注的那一個,至少她們表現的不在意。
結束拍攝以後,一身風流氣息的義大利男人問喻子今晚有沒有空。喻子先前已經打量過他,如果不跟頂尖男模比,他樣貌和身材都很出挑,足夠自信、足夠性感,而且似乎是個聰明有趣的人。如果這人不是滿嘴甜言蜜語,如果不是他詢問時直接給了性暗示,喻子可能不會拒絕。她心情仍然糟糕,一個有點風情的約會也許能讓她短暫的轉移注意力,讓她忘記法其尼女士不屑的臉和刻薄的話語。不過最終她還是說了「抱歉」。
珍妮跟喻子一起出來。
珍妮輕笑著說:「所有情人里,義大利男人是最糟糕的,他們除了會說動聽的情話,一無是處。」珍妮是紐約人,出身於皇后區。按照那天伊森的調侃,除了膚色,在珍妮身上幾乎看不到非裔的痕跡。她的腔調沒有節奏感,她的口音跟勞倫斯區別不大。她的用詞與做派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典型的美國小碧池」,而在人們的印象里那種碧池一般是以經典美國麗人的形象出現的。
伊森的話讓喻子想到自己,她好奇別人是否在自己身上看到的是同樣的東西。是不是除了外貌差異,她與任何一個生活在英國的高加索年輕姑娘無異。但她很快否定了這個,感謝陳女士她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還是挺典型的亞裔的。
喻子帶著點笑意帶著點詢問看向珍妮。
珍妮調皮地聳動眉毛。「試過。我跟弗蘭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他第一次見我也是滿嘴寶貝和甜心。善意提醒,永遠別相信滿嘴寶貝和甜心的男人。」
喻子面露驚訝,她剛才完全沒看出來弗蘭和珍妮之前有過韻事。這兩人未免也太會假裝了。
珍妮可能知道喻子在想什麼,珍妮有些詭異地笑,然後她親昵地傾身擁抱了喻子,「回頭見,安妮塔,我是說我們一定會再見的,我知道。也許還有達利婭。羅莎不行。」
喻子知道珍妮在談論什麼,她的手臂稍稍用了用力,懷中的人極瘦,比她更瘦,「我也這麼想。回頭見,珍妮。」
那時米蘭的天空飄起了雨絲,伊森站在街道對面的雪松下吸菸,他抬頭看到喻子,馬上扔了菸頭衝過來一把抱住了她。
「猜我又給你帶了什麼好消息?」
*
回到倫敦已經是三月。
喻子很小的時候學過一個中文詞,叫做「陽春三月」。她當時的中文老師是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的中國留學生,英文名叫艾瑪。艾瑪帶著窄窄的眼鏡,身材嬌小,模樣可愛,且比陳女士溫柔多了。
艾瑪說陽春三月是漸漸溫暖起來的陽光與微風,是細雨里的綠意與鳥語花香。艾瑪說的時候,聲音和表情比平日還要溫柔。喻子猜艾瑪想起了自己的故鄉。但喻子一直難以體會陽春三月的感覺。三月的倫敦仍然陰冷,天亮的仍然晚,天黑的也仍然早。綠意倒是一年四季都有,但最多的鳥兒是被麵包餵得肥肥的鴿子和叫聲懶懶的黑烏鴉----喻子覺得自己很難通過它們感受「鳥語」的詩意。
就像小哥哥子翔小時候因為有兩個名字被歧視過一樣,喻子小時候也被問過奇怪的問題。
「你覺得自己是中國人嗎?」
族裔上毋庸置疑,她很自豪,但她出生在英國,生長在英國,在去年去北京之前,她從來沒有踏上過中國的土地……她是那麼想的,也是那麼說的,最後她反問詢問的人,「你認為我是不是?」也許對方的潛台詞只是「回到你的國家去」。
喻子從跑步機上下來,法其尼女士和伊森的話在她腦里交替迴響,尋找自己是個痛苦的過程。像很多個陰霾的下午她徘徊在特拉法加廣場的國家藝廊里,看著忙忙人群與經典畫作,心頭突生的悵然若失。
「安妮塔。」
喻子有點呆滯地扭過頭,是笳瑤在叫她。笳瑤也從跑步機上下來了。她走到喻子身邊,問要不要回家了。喻子說,「我想去游泳,一起嗎?」笳瑤想了想,答應了。
這幢公寓的健身房和游泳池都在一樓,笳瑤說最棒的是冬天運動完不會被風吹到。笳瑤很討厭倫敦的風。
當喻子從水裡探出頭來時,她看到了李青和江肖。
「你好,美人魚。」李青遠遠地笑著說。
這一幕應該有些奇怪,但喻子首先想到的是她真的好討厭美人魚啊。小時候陳女士給她說那個故事的時候,她就哭著叫喚,「為什麼她要愛上王子,為什麼王子不愛她,為什麼王子不愛她,她還要為了王子犧牲?」直到現在喻子也不能接受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