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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0:07:46 作者: 夢落遺塵
    聽了太多次。

    聽那個人用那樣悲傷的語氣說了太多次。

    ----我……只要你活著。

    她會死。

    不。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從一開始就……

    「巫柚伶?」

    男人抓住她的雙肩,臉頰逼近,雙眼緊盯少女的瞳孔。

    灰暗的,沒有絲毫光彩的,仿佛失去了一切的。

    不,這不是這個女孩該有的眼神。

    「啊……」

    巫柚伶嘴唇顫抖,肩膀顫抖,全身都在顫抖。

    不要想起來。

    她要想起來。

    不要想起來。

    她要想起來。

    不……

    為什麼不要想起來?

    她一直都想要知道自己失去的記憶里有什麼。

    有周重謹麼?有桓之虛麼?

    應該……都有吧。

    記得誰說過,桓之虛不是「會」傷害她,而是「已經」傷害了她。

    重置了好多次。

    不就等於是……「被殺死了」好多次麼?

    「啊……」

    痛。

    苦悶的痛。

    不要想起來。

    就像周重謹不想說一樣,她一定會承受不住的。

    「……我……到底是誰……」

    「你是巫柚伶。你是我的小幼稚。」

    「……啊?」

    巫柚伶抬眸,眼眶中已然濕潤。

    是悲傷的淚水,還是恐懼的淚水?

    「你是我的小幼稚,從小到大,一直都這麼幼稚。可是我說過,你這樣就可以了,不需要長大,不需要去面對世俗的殘酷。因為……這個世界對你已經足夠殘酷,你已經……體驗的夠多了。」

    為什麼會保護過度?

    多簡單的答案啊。

    他們是同齡人,是兒時玩伴。

    讓我們想想,一般的青梅竹馬是怎麼樣的相處模式?

    打打鬧鬧,像是前世的仇人一樣,管你是男是女,看不順眼就一頓暴走。

    嗯,是在很小、很小、很小……小到沒有男女觀念,沒有是非觀念。

    男孩體貼女孩的劇本,通常都發生在男孩年紀比女孩大的情況下,如果是看著女孩出生,看著女孩長大,那麼自身便會有類似於父兄的責任感。

    但他們是同齡人。

    看現在的相處模式就能知道,他們曾經的相處模式不會迥異到哪裡去。

    可是周重謹依舊保護過度。

    是吧。

    因為他已經經歷過了。

    經歷過,由於他的保護不當,而導致這個女孩身陷險境。

    或許,不僅僅是險境。

    周重謹比巫柚伶這個方法被世界追殺的人還要緊張,就是因為巫柚伶沒有記憶,無法切身體會到面對死亡的恐懼。

    但周重謹很明白。

    明白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是多麼令人……絕望的場面。

    還不只一次,是麼。

    「小……謹……」

    「我在。」

    「小……憧憬。」

    「……」

    他們真的,曾幾何時,是非常親密的兒時夥伴。

    從什麼時候?持續了多久?

    很小的時候……有多小?

    「小憧憬,我很怕。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爸爸不讓我出去……我見不到你,你又不來找我……你為什麼不來找我?我一直看著窗外,我一直看著窗外,我一直都看著……你就是沒有來。我每天等,每天等,每天等……然後,然後我就睡著了。我睡了很久……我睡……睡了多久?為什麼我不記得……我是不是會睡迷糊了?明明你有來陪我啊,陪我玩遊戲,還給我帶來不同的玩具。你說你不喜歡毛絨玩具,但是每次來看我都會帶上,你說路上碰到你的熟人都在笑你,但你還是每次都會帶上。從那時候……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

    巫柚伶的神情很茫然、很懵懂,好像回到了兒時。

    周重謹的表情變得很悲戚。

    他愧疚。

    其實沒有理由愧疚。

    他當然不會希望這個女孩受到傷害。

    但這個女孩的確受到了傷害。

    可是那一切都與他無關。

    這個女孩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也沒有其他的利害關係,他根本不需要為她負責。

    只不過是因為……他是她的憧憬。

    「你很溫柔,會笑著摸我的頭,告訴我……我不再是一個人了。房子很大,我走著走著就會迷路,但是你每次都能找到我。無論我闖了什麼禍你都不會怪我,還會牽著我的手,帶我逛花園,帶我看星星看月亮,帶我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你說,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會盡力為我辦到。你還說……」

    ----這個世界,是因你而存在的。

    「那不是很無聊麼。」

    周重謹一怔,緊張的觀察巫柚伶的表情。

    記憶錯亂。

    「我想出去,我想看到外面的世界,你說外面的世界很危險,你希望我永遠和你兩個人住在高塔里。我不願意,我當然不願意,我有朋友,我有親人,我要出去啊……然後……」

    啊。

    巫柚伶像是喉嚨被扼住了一般,發出近乎於悲鳴的氣聲。

    「小幼稚?呼吸,大口呼吸。」

    「為……為什麼……」

    氣聲之嘶啞,連尖叫都發不出。

    「為什麼……你要……殺我……」

    她眼眶通紅,卻沒有流淚。

    男人抱住她,將少女的臉龐壓在自己胸膛。

    他看不下去了。

    無法再面對這樣的表情。

    雖然他已經看過了……很多次。

    「我不會傷害你,絕對不會。我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小幼稚,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都會陪著你。如果你不喜歡,那我們就去別的地方,帶著你的朋友,帶著你的親人,哪裡都可以……我可以『再為你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然後,再讓我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殺死麼?」

    噗嗤----

    熟悉的聲音。

    熟悉的味道。

    不熟悉的笑聲。

    少女的手陷入了男人的腹腔,深深的。

    她笑著攪動男人的內臟,重重的。

    「一次、兩次、三次……你哪一次保護了我?還說什麼不讓我受到傷害,你哪一次兌現了諾言?周重謹,你自以為是的真令人噁心。」

    誰在說話?

    是誰?

    是巫柚伶?

    是桓之虛?

    似乎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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