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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51:26 作者: 常冬
    竟讓她有種錯覺,他跋涉千山萬水,跨越星辰大海,走過泥濘不堪,為她而來。

    只為她一人而來。

    經年流轉,世事萬變,可盛歡知道,從她看向他的那一秒開始,直至死亡,她都會一直記得這一幕。

    此刻她窘迫不堪,狼狽萬狀,而他猶如神坻,從天而降,一如過往,輕易讓她丟盔棄甲。

    第045章

    直到帶有涼意的空氣接觸到她的肌膚,盛歡才算是反應了過來。

    滿是消毒水的房間裡,她跟著陸靳言來到了醫院。

    其實她沒什麼事,只是手掌有些擦傷,陸靳言固執地帶她來了醫院,語氣不容拒絕。

    男人背對著她站著窗邊,灌進來的風將他身上的襯衫吹得微微鼓起來,像要融入這無邊夜色中。

    病房裡靜得可怖,再細小的聲音都會被無端放大,盛歡低著頭,頭頂突然籠罩上黑影,低沉的嗓音如同驚雷一般在耳邊炸開,「給我吧。」

    盛歡一臉茫然地抬頭,發現陸靳言這話是對正在為她上藥的護士說的,那護士也沒說什麼,吩咐了下注意事項就出去了。

    盛歡的心裡是有些緊張的,時隔將近兩年,她來不及緩衝與適應,就要和陸靳言兩個人待在同一個屋檐下,在他目睹她的狼狽之後。

    她不太適應自己在他面前這般的形象,他宛如一塵不染的神砥,而她卻是低他一等。

    說到底,是心裡的愧疚感在作祟。

    陸靳言拉過一旁的椅子,坐在盛歡面前,握起她垂落在床沿上的手,察覺到她下意識的抗拒,黑眸中的暗色漸濃,帶著涼意的指尖划過她的肌膚,輕而易舉地將她的手禁錮到自己面前,「幫你擦藥而已。」

    聲音溫和,盛歡卻輕易分辨出其中的涼意,如冰冷的瓷器,一碰刺骨的寒涼,亦如山谷里潺潺的流水,冷冽而沁涼,讓人心生戰慄。

    靠得近了,他身上的味道撲鼻而來,阿蒂仙香水特有的淡淡青草味,聞起來很舒服,如一陣清新的海風,伴隨著翠綠的植物香,令人沉醉。

    是她之前最喜歡的味道。

    就好像回到了之前親密的時光里。

    這兩年,她其實一直都有和沈音保持聯繫,也知道陸靳言的情況,手術清醒過來,在他見了她回國之後,藥物積累下,陸靳言看到了另外一個他所擁有的記憶,知道了他與盛歡發生過的事情,在她離開之後,在外力與藥物的作用下,陸靳言在沈音的醫治下,克制自己不見她,同時也是克制另外一個人,在不斷的壓抑與刺激之下,控制自己的情緒之中,另一人格對她強烈的感情經過暗無天日的不斷掙扎後慢慢地減弱,最後在與主人格不斷地融合。

    他控制著自己,在慢慢地改變讓盛歡所懼怕的一切。

    陸靳言俊美的臉龐有些陰鬱,控制著自己胸口肆意瀰漫的衝動,看了一眼盛歡失了焦距的雙眼,明顯可見在發呆,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重手中的力氣。

    「嘶」盛歡忍不住喊痛,秀氣的眉也擰成一團。

    陸靳言神色冷淡,抿著唇,弧度緊繃,不緊不慢地開口,「為什麼會受傷?」

    嗓音冷淡,沒有以往的溫柔。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盛歡不知道,人格的融合是不是就也帶走了陸靳言對她的感情,但她清楚地知道的,陸靳言完全有理由恨她。

    因她而起的病,卻成了她離開的理由。

    盛歡沒開口,陸靳言也不急著催她,房間安靜地能聽清此起彼伏輕緩的呼吸聲,燈光柔和,描出他的輪廓,讓人恍惚。

    盛歡笑了一下,表情嘲諷,「我以為你不會想知道。」

    陸靳言盯著盛歡,眼底沉浮著她看不清的情緒,直到手機的震動聲打破這一室寂靜。

    盛歡低頭垂眸,沒去看陸靳言,臉上的情緒卻是一變再變,他毫不避諱在她面前接電話,她甚至一字不落地聽到他談話的內容。陸靳言看著盛歡的發旋,眼神平靜,沉默了幾秒才開口,「嗯,我見到她了。」

    盛歡不知道他在和誰講話,看那樣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可又涉及到了她,大概是他的心理醫生沈音。

    知道陸靳言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盛歡收拾好情緒,抬頭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仿佛帶著層面具一般,沒有絲毫的破綻,沒有泄露半分情緒,「電話與我有關?」

    陸靳言沒有回答,不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可盛歡總覺得發憷,她在他面前仿佛被扒光一般,所有的情緒顯露無疑,在他眼裡如同小丑鬧劇。

    陸靳言不咸不淡地直視著盛歡的眼睛,眼神自始至終都落在盛歡身上,仿佛一眨眼她便會消失不見,然而薄唇抿得緊緊的,沒有開口說話。

    他的下頜緊繃,像是隱忍某種劇烈的情緒,眼神卻是波瀾不驚,如一汪泉水,可以說是不帶任何感情的薄涼,讓人看不透半分。

    -

    從醫院出來後已是深夜,司機大概是讓陸靳言遣走了,盛歡沒想到他會親自開車。

    雨後的空氣潮濕,沉浮著寒冷因子,侵入骨髓,盛歡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陸靳言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盛歡,她長發凌亂地披散,臉色是還沒恢復過來的蒼白,身體蜷縮著,頭歪靠著車窗,毫無保留的貼合,仿佛這樣能溫暖些。

    即便是再難受,她也不會開口說一句。

    封閉逼仄的環境裡,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盛歡半闔著眼,感覺一陣熱意撲面而來。

    他開了暖氣。

    盛歡側頭去看陸靳言,無論哪個角度,他的那張臉都毫無死角,唇被抿成一條直線,極盡晦暗深沉,半明半暗的光線中,她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漫不經心的模樣,一副慵懶的樣子,也只有盛歡自己才知道此刻她有多緊張。

    車輪軲轆,濺起一窪雨水,靜寂的空間裡,陸靳言屈著長指,一下一下地扣著方向盤,似是規律下的樂曲,節奏分明,而他眉眼冷淡,唇邊弧度涼薄,帶著嘲弄。

    車窗大開,陣陣陰風侵入,盛歡的身體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車身在紅綠燈前停了下來。

    一百多秒的時間,足夠陸靳言放任自己去看盛歡。

    盛歡有些迷濛的睜開眼睛,意識漸漸回籠的同時,才發覺剛剛她似乎在陸靳言的車上睡了過去,而後便聞到空氣中濃郁的煙味,皺著眉扭頭去看,對上了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幽冷得沒有絲毫的溫度。

    那雙眼睛的焦距,緊緊地集中在她臉上。

    像受了蠱惑一般,被那雙漆黑的眼睛所吸引,盛歡對於他的注視,也沒躲避,反而直直地回視著他。

    紅燈幽幽變為綠燈的那一秒,陸靳言收回了目光,掐滅了菸頭,一言不發地繼續開車。

    不是盛歡所熟悉的回盛家的路,明明他剛剛詢問的時候,她說了要回盛家。

    盛歡低垂著頭,此刻陸靳言開的路,倒像是去鴛鴦灣的路,每每午夜夢回會夢見的道路與光景。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果不其然,停在了盛歡熟悉的別墅門口。

    盛歡摒著氣,卻是豎起耳朵聽著陸靳言那邊的動靜,敵不動我不動,陸靳言只是安靜地坐著,盛歡便也抿著唇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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