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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2:51:26 作者: 四面風
最後他們買的真正的足球。挑的時候,譚知靜在貨架前用腳尖試著踮球,一開始有些拘束,動作也生疏,但很快就熟練起來,低頭看著球。余初的視線從足球移到他臉上,看到他放鬆而愉快地笑著。
從體育用品商店出來的時候,兩人並排走著,譚知靜一隻手拎著購物袋,另一隻手時不時和余初的手碰一下,之後那兩隻手不知不覺間握在了一起。經過旋轉門時,余初先穿過去,然後譚知靜跟出來,兩人的手又握到一起。
後來余初一直走得稍靠前一些,拉著譚知靜的手帶著他在停車找車。
余初說譚知靜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人物,不會為了自己的幸福讓別的一切都給自己讓路。
譚知靜不會這個,余初會,余初學會了。譚知靜把余初從地獄裡托舉出來,余初由譚知靜出發,獨自行走六年,學會了如何追求幸福。如今他們的幸福是一致的,余初回來找譚知靜了,這次換他牽著譚知靜往前走。他們兩個從來都不是一場你追我趕,他們一直都是一場等待與尋找的相遇。
第87章 譚知靜愛余初
有一次他們去譚知靜姐姐家去吃飯,譚知靜的姐姐拉著余初說悄悄話,說希望他不要怪知靜當初沒有追出去。她把錯都攬到自己頭上,說是因為自己當時拼命攔著,因為那時候看余初年紀小,覺得他們不合適,父親又剛做完手術,還在恢復中,怕知靜太衝動,惹父親生氣。
余初笑著說他誰都不怪,他那會兒也有責任,他們那會兒確實不合適,現在才是最好的時候。
他喜歡譚知靜的姐姐,因為姐姐真心對譚知靜好。那時候他在門外聽著,聽見譚知靜的姐姐說:「知靜,你要是這麼難受,就把人追回來吧。」
譚知靜想做什麼,誰能攔得住?他不想做什麼,誰又能強迫他呢?是他自己選擇的,他自己選擇讓自己的心愛之物丟失了六年,他自己選擇受苦。
姐姐還告訴余初,「以前廠子裡著了一場火,是廠里一個年輕工人放的火。剛到能打工的年紀,沒比我和知靜大幾歲,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去車間,廠里考慮到他家境不好,容忍了他一段時間,但是他一直沒長進,就把他辭退了。他是出於報復才放的火,之後沒兩年,我們的母親就病逝了。後來知靜在廠里聽說,放火那小子一直在心裡嫉恨他,經常說,憑什麼廠長家的兒子就能過那麼好,整天抱著只足球在廠里踢球,他就得天天下車間,又髒又累。後來知靜就不玩兒球了,從學校足球隊裡退出來,家裡的足球也不知道放哪去了,再也沒有見他拿出來過。後來我想,是不是知靜把我們母親生病的事也怪到自己頭上了,覺得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老是在廠里踢球,沒有招人嫉妒,就不會有那場火,母親也不會生病。」
「余初,知靜是一個恐懼快樂的人,他覺得快樂對於他而言是罪惡。」
余初說:「我知道的,姐姐,我都知道。」無論是譚知靜對於快樂的恐懼,還是那場火,他早就知道了。他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譚知靜的人,甚至強於譚知靜本人。
他們買上足球,余初讓譚知靜帶他去他以前最經常練習踢球的地方。
余初以為他們要回廠里,但譚知靜帶他來到老房子的樓下。
他們到了那裡,余初環顧四周,這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在這裡嗎?為什麼不找片寬敞的空地?」
譚知靜雙手抱著足球掂了掂,他也環顧著,指著近處的一排高層對余初說:「我小時候那邊還沒有樓,這裡就是一大片空地。」
他們不約而同地面朝向那排和他們無關的樓,而迴避身後那幢五層高的老樓。
譚知靜鬆開手,足球跌下去,他用腳背接住,然後把球踩到腳底下,問余初:「想看我小時候怎麼練球,是嗎?」他今天穿得和平時一樣,皮靴,牛仔褲,上衣是余初最喜歡看他穿的長款羊絨大衣。
這一身不適合踢足球,但是他穿著皮靴的腳踩在足球上,大衣敞著懷,下擺自然地垂在大腿的高度,只是這一個形象就已經讓余初無比痴迷了。
余初忍不住地笑了,說:「想看。」
譚知靜也笑了,「給你看我那會兒練的一個絕技。」他用腳尖把球挑起來,然後用腳背接住,往上一顛,換到另一隻腳背上,再一顛,這次顛得更高些,用膝蓋停住球,停住一拍,再順暢地移回到腳背上。
他做成功這套動作,抬頭看向余初,臉上的神態看起來非常年輕,還有些驕傲——並非洋洋得意的那種驕傲,而是一種天然的自然流露出來的志得意滿,說是天生的桀驁不馴也無妨。
這一神情和余初熟悉的每一個譚知靜都不一樣,但有類似的時候。
曾經有很多次,他看見譚知靜腳步輕快地上樓,一步能跨兩階、甚至三階,如果是下樓,那就更快了,幾乎是一步就躍了下去。那時他跟在譚知靜身後,或者面朝向譚知靜,朝他迎過去,看著他的背影,或者他的臉,那時余初就知道,在他沒有見過的時刻,譚知靜一定還有比此刻看上去更瀟灑更自由的形象。
現在他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形象了。那是譚知靜與生俱來的,沒有被規定的命運與現存的規則所抹殺的,如果他第一次見譚知靜時就能看到,則很有可能不會愛上的一個形象。現在那個形象又要回來了,他愛上譚知靜以後,就在等那個形象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