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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2:51:26 作者: 四面風
因為狂犬病疫苗的副作用是低燒,而余初是高燒,兩人都不安起來,又開始去想那「一般」以外的二般情況,想剛剛在網上看到的,傷口離大腦越近越危險。
譚知靜在腦子裡計算病毒移動的速度,狂犬病病毒每天能向大腦移動二十厘米,從余初被抓傷到打上疫苗,一共花了四十分鐘的時間,可是臉部神經到大腦神經的距離有多遠?算不出來。又去查世界上有沒有狂犬病治癒的案例,有,太好了……只有六例,都在美國。譚知靜又開始盤算怎麼能儘快給余初辦簽證。
他想帶餘初再去趟醫院,余初糾結了半天,還是怕驚動媽媽,而且他懷疑自己只是感冒了,因為晚上喝過酒後出了些汗,在外面脫了棉衣被風吹的時候就已經覺出不舒服,之後又一驚一乍的,可能是被吹感冒了。
譚知靜照顧著他,後來兩個人一起摟著睡著了。半夢半醒時,余初被譚知靜叫醒,讓他喝水,量體溫。
譚知靜端著水杯,小心翼翼地問他:「看見水害怕嗎?」余初立刻醒盹了,盯著水杯認真地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發燒燒得口乾,把一杯水都喝完了。他把杯子遞還給譚知靜的時候,兩人又都笑起來,笑他們這麼怕死。
後來半夢半醒的時候,余初又感覺譚知靜親自己,不由用手去推他,潛意識覺得自己嘴唇上有危險的髒。但是譚知靜抓住他的手,輕輕地抿他的唇,說:「余初,咬我一下,用力。」
余初一下子又醒盹了,閉緊了嘴巴退得遠遠的,先說:「你瘋了!」又抬手摸摸譚知靜的腦袋,說:「傻瓜。」閉上眼睛,余初在心裡迷迷糊糊地想,如果自己真得了狂犬病,發病的時候第一個咬的肯定是他。瘋了都能認出他。
第二天早晨醒來,余初的燒退了,頭也不疼了。就只是感冒。
他打的是四針疫苗,七天後去補了第二針。
到了第十天,貓還活著,余初也安全了。譚知靜向余初請教,應該怎麼追他。
余初笑眯眯地問:「你是不是沒有追過人啊?」
譚知靜說沒有。
余初說真不巧,他也只追過一個而已。
譚知靜問,那我按你追我的方法來追你?
余初被他繞口令似的話逗得哈哈直笑,說:「那可不行,你會嚇死我的。」
譚知靜追問那要怎麼才可以。
余初執起他的手看了一會兒,說:「你先把手養好了,到時候再說吧!」
現在譚知靜還沒有追上他,但他們天天都能見面。有時候在公司,有時候譚知靜開車去余初學校接他,兩人一起去余初家。余初的媽媽不是每天都在家。
那一窩大貓小貓被轉移去了譚知靜家裡。余初又買了許多貓玩具、貓窩、貓樹之類的東西。現在他學會省錢了,是他先在網上挑好,再把連結發給譚知靜,讓譚知靜下單。
余初挑的這些東西普遍顏色鮮艷、樣式可愛,分散在譚知靜家裡各處,把那些黑色的家具都變成陪襯。
他曾經有一個巨大的遺憾,沒有給更年輕的那個譚知靜留下過照片,魚醜醜也沒有。所以在那段漫長而孤寂的歲月里,他必須得用記憶反覆去看,分毫不漏地一遍一遍地複習。他吻不到照片,就只能在記憶之上添加當下的幻想,吻一縷回憶,如同他以前吻不到那雙嘴唇時,就只能吻它們吐出的那縷煙。
現在他的手機是安全的,他也是安全的,他可以隨意拍他喜愛的。拍貓、拍譚知靜、拍譚知靜和貓在一起時的樣子。深色家具和深色地板當背景,拍照很好看。
用貓作藉口,譚知靜把皮沙發也搬出去了,換成了布沙發。
他們一直沒提那天的事。
直到第二十八天的時候,余初打完最後一針疫苗,對譚知靜說:「我一直都很奇怪,為什麼我這麼怕死。其實餘慶春後來還打過我一次,在我長大以後。他那次打得特別狠,把我打得尿失禁了……所以我那天會對你說那句話。我其實不是恨你,是那會兒的我恨那會兒的餘慶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你會讓我想起餘慶春——以前是,那一天也是——我不知道你們兩個在我這裡有什麼關聯,但我特別怕這種關聯是共同點,也恨你和他有這種關聯,我想不明白……餘慶春最後打我那次,我也是特別害怕,急著去醫院。我其實挺想不明白的,我那時候過得不快樂,但是又想好好地活下去……人怎麼老是有這麼多想不明白的事?」
譚知靜沉默了一會兒,敏感地問:「他那次為什麼打你?」
余初聳了下肩膀,用不在乎的語氣說:「他就是想打我了,不需要理由。」
後來,譚知靜的手好得很快。只要不那麼經常地洗,傷口總會癒合。他洗手,洗的是粘附於精神上的焦慮,無論他洗多少遍手,都不能讓他的精神更自由。但余初可以。他洗手是自主發起的懲罰,一經開啟,他本人也無法使其終止。但余初可以。
余初一直想再回那座城市一趟,去看一眼魚醜醜。但他在家裡休養了幾天,把假期用完了,學期末事又多,還得趕論文參賽的截止期,比之前更忙了。可要說真忙到連一天的時間都抽不出來,似乎也並非如此。
有天,譚知靜給貓倒貓糧的時候,冷不丁問余初:「你是擔心魚醜醜不認你了嗎?」
余初被嚇了一跳,還以為譚知靜偷看了自己的日記。不過他的日記一直藏得很好,譚知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