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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2:51:26 作者: 四面風
姐夫忙「哦」了一聲,完全鬆開手。余初還趴在地上,姐夫十分過意不去地去扶他,出於醫生的習慣問他有沒有被打傷,有沒有摔到哪兒。
余初被他按到地上的時候,兩隻膝蓋重重地磕在地磚上,現在依然酸痛得要命。他有些害怕,感覺膝蓋那塊兒的骨頭好像是摔裂了,但知靜哥哥一直不做聲地看著他,讓他不敢叫疼,借著譚知靜姐夫的手勁趕緊站起來,垂著頭說自己沒事。
姐夫有些尷尬,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一眼,又讓譚知靜看看,活躍氣氛地笑著說:「小伙子還挺有勁兒。」
譚知靜沒能笑出來,滿懷歉意地對他說:「姐夫,今天真是太麻煩你了。要不你還是回家吧,我沒事了已經。」
姐夫說:「都這麼晚了,我回去也怕吵著他們,還是在你這兒窩一宿,萬一你又不舒服了呢。我平時值夜班習慣了,你不用跟我客氣。」
余初忍不住問:「知靜哥哥,你是胃不舒服嗎?」
知靜哥哥……姐夫聞聲有些意外地轉頭看了他一眼,又下意識看向譚知靜。余初知道自己又做錯了。
本來就已經錯過了相互介紹的好時機,譚知靜的姐夫也不是健談之人,三人一時之間沉默下來。
這時姐夫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問余初:「我是忘了關防盜門了嗎?」但隨即他就肯定起來,看向余初的眼神則更加疑惑:「不對,我肯定關了,我記得我還反鎖了一道。」
余初隔著褲子捏住兜里的鑰匙,不敢說話。
這時譚知靜說:「這是余副局家的孩子,我偶爾在家幫他補課。我回家時間不定,就給了他一副鑰匙。」
姐夫忙接住他這套不可信的說辭,眼睛卻下意識在浴室里掃了一遍,之前就已經看到但並未留意的一些反常立刻清晰起來:洗手台上有兩支牙刷,旁邊的牆上掛著兩條擦手用的毛巾。他忽又想起之前扶譚知靜上床的時候,床上擺了兩個枕頭,而剛剛從衣櫃裡拿衣服的時候,似乎還看到幾件譚知靜絕不會穿的圖案鮮艷的衣服,是男士的,或者說是大男孩兒會穿的樣式。
姐夫忙收起已然顯出驚訝的表情,儘量自然地笑著對譚知靜說:「咱們別在這兒站著了,我先扶你回去躺著吧,你得多休息。」
譚知靜被姐夫扶著往臥室走,余初低著頭跟在後面。
這時,譚知靜忽然停下來,對姐夫說:「姐夫,想請你再幫我個忙,幫我把他送回去。」
「我自己能回去。」余初立馬說,語調里似乎有股倔勁兒,不太分明,但眼神中的祈求之意十分明顯。
然而譚知靜沒有看他。
譚知靜繼續對姐夫說:「我把地址給你,正好跟你回家是一個方向,送完他……姐夫你也回家吧。」說完這些,他又把今晚已經說了很多遍的那句話重複了一遍:「今天真是太麻煩你了。」
姐夫看看他們兩個,見余初也不再發表異議了,便應下來。
姐夫想讓譚知靜先去屋裡躺著,他們自己走,但譚知靜堅持要送他們出門。
余初跟在譚知靜的姐夫後面,譚知靜的姐夫在門口換鞋的時候,他就站在旁邊回想自己今晚跑來跑去的那將近四個小時。快四個小時啊,出汗,口渴,累,擔心,害怕……在路邊攔的黑車逼他和陌生人拼了次車,在會所問路的時候被一個噁心的人摸了臉,在急診室看到一個人類大腿的橫截面……這些,知靜哥哥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譚知靜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那樣面容冷淡地站在那兒等著,仿佛對什麼都不在乎,就如他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只在他姐夫穿好鞋站起身時,他才露出些許微笑。
余初的膝蓋依然很疼,不想蹲下,就站著穿鞋,腳伸進鞋裡,腳腕扭動半天才穿好一隻。旁邊的兩個人都等著他。余初穿另一隻鞋的時候,心想:「知靜哥哥這會兒肯定又覺得我煩了。」
他把兩隻鞋都穿好了,沒有等譚知靜的姐夫,自己一個人先走出去了。
到了家,客廳的燈是亮的,余初卻已經覺不出害怕了。他再一次地換鞋,然後走過去,無所謂地迎向雙親。
餘慶春簡直是從沙發上暴跳起來,大步衝到他跟前問他幹什麼去了。余初望著他身後兩三米外的地板,緊閉著嘴不說話。
媽媽讓他趕緊回答爸爸的問題,他在心裡反問,什么爸爸?誰是我爸爸?
餘慶春說早就覺得他最近不對勁,是不是高考完就鬆懈了,開始學壞了。余初在心裡想,什麼算學壞呢?和男人上床算學壞嗎?還是把一顆心全放在另一個人的身上算學壞?被按在地上那會兒,知靜哥哥那樣的眼神是在想什麼?
餘慶春再一次問他出去幹什麼去了,這陣子總是不著家,都是上哪兒去了、跟誰在一起。
他為什麼那麼生氣?因為我讓他在他姐夫面前丟臉了嗎?他為什麼這麼生氣?因為他想起我的生父也是那樣粗俗的暴發戶嗎?是那樣的男人破壞了媽媽的貞操。
餘慶春的手掌打在他臉上。余初被一巴掌扇到地上,耳中那陣轟鳴過去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挨打了。又挨打了。身體已在一切反應之前蜷縮了起來,像極了遇到危險時的穿山甲,但更可笑,因為他的皮膚是脆弱的,並沒有那層能保護自己的鱗甲。
餘慶春離開了。媽媽哭著把他抱起來,好像他還是個小孩子,需要躲進媽媽懷裡尋求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