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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2:51:26 作者: 四面風
譚知靜強迫自己停止為潔癖提供飼料,從衣兜里摸出煙盒,磕出一支煙,點菸、吸一口、呼出去……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他知道潔癖是什麼。潔癖不是因為衛生習慣,也不是因為健康理念,甚至不是因為心理問題。潔癖的根源在於現實生活中的問題。現實生活的問題是無解的,所以潔癖也無解。
余初下車後一點兒一點兒地蹭到譚知靜跟前,吸著他的二手菸。譚知靜偏了下身子,避免不禮貌地朝別人吐煙,可余初也跟著轉過來,依然站在他呼出的煙霧裡,譚知靜就由著他了,也由著他直溜溜地看著自己,就像他之前抱著貓往前走,由著余初舉止異常地跟著自己。
吸了幾口,譚知靜說:「進小區吧。」馬路邊太髒了,旁邊的垃圾桶也太髒了,還要一直抵禦想把大衣脫下來扔進去的衝動。
他鎖上車,自顧朝小區走去,篤定余初會跟著他。他走在前面,沒有看余初,但能想像余初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的樣子。走了幾步,他又想起余初的裸體。
「他要是再敢來那麼一出,就滿足他,管他是誰家的孩子。」譚知靜吐出一縷煙,這樣想。
第20章 這一天
越往小區方向走,行人越發多起來。不是譚知靜所指的多,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多。他就不再抽菸了,把香菸夾在指間,垂下胳膊,但一時找不到滅煙的地方——路邊垃圾桶的頂部不能算是滅煙臺,然而菸灰灑得到處都是,很髒。
這也是譚知靜不希望自己抽菸的一個原因。他車裡常年備著糖,不只是為了應酬前墊一墊,也為了戒菸。可惜總不能如願。
一個媽媽推著一輛嬰兒車迎面走來,譚知靜背過身去,把菸蒂扔到路邊的兩個車位之間,用腳捻滅,正準備去撿,余初搶先擠過來,彎下腰手快地撿起來,然後紅著臉站起身,捏著他剛剛吸過的菸蒂,說:「我幫你扔吧,你別把手弄髒了。」
饒是譚知靜已經知道他舉止古怪,仍不免感到些驚訝。但因為余初為自己製造出的受寵的獨的形象,譚知靜沒有想到他這種卓越的眼力實際是一種生存能力,而非他曾在酒桌上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耳濡目染的世故和早熟。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譚知靜對余初從未深究過:世故早熟,還是幼稚輕浮,余初所表現出的一切特徵都被混為一談,統稱為青春期。
譚知靜已經不記得自己的青春期了,確切說是不知道。他可能有過一個過於平穩的青春期,也可能根本就沒有過那個東西,他不知道,因為在那之前他就已經不再留意自己了。最近的那場戀愛失敗之後,他再次收穫「自我」這項評價,實在是大錯特錯。余初這樣不需要負任何責任的小孩兒才是自我意識過剩的典範,而他不是。
被譚知靜評價為自我意識過剩的余初拼命捕捉對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他是從譚知靜看自己的眼神里意識到的,他似乎又過火了。
但他忍不住。他不僅是想為譚知靜效勞,還有想情不自禁地想引發譚知靜的關注、想吸引他的目光。
可能譚知靜剛剛看向他的那副微微詫異的神情,正是他想要的。他想讓譚知靜的視線和注意力都放到自己身上,像點燃什麼易燃物一樣地點燃自己。他在譚知靜的注視下全身如著火一般,要是能真的燒成灰燼才好。
余初渾身著火地走到垃圾桶前,卻捨不得扔進去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確定譚知靜發現不了,便只做出一個扔東西的動作,實際把菸蒂藏進手心裡,再假裝揣兜,把菸蒂放進褲兜里。
這支菸蒂將在不久的將來,與譚知靜遞給余初的紙巾、譚知靜用過的筆、譚知靜寫過字的稿紙,以及譚知靜送給余初的書匯合到一起。之後還會不斷添進新的物件,它們將化身為另一個譚知靜,長長久久地與余初作伴。
余初已經覺出事情開始發生變化了,他預感到自己再也離不開這個救了貓的男人。
他們一直走到小區里,余初跟著譚知靜。他住在這裡,卻像來做客,譚知靜才是主人。
他們走到有灌木叢的綠化帶,余初就是從這樣的植物裡面鑽出來,追上譚知靜的。
他終於忍不住問:「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譚知靜用眼神表示許可。
「我看見是誰幹的了……是幾個小孩兒。」
譚知靜沒有顯出驚訝,顯然他早就猜到了。
余初感覺自己在譚知靜面前是透明的,但譚知靜這半天來都沒有問他為什麼不阻止。
他主動坦白:「我沒有想明白……那些小孩兒是錯的嗎?殘忍是位於食物鏈上層的動物的天性,貓也會虐待它的獵物……貓會把折磨老鼠當遊戲……那些小孩兒虐待貓,和貓虐待老鼠是一樣的……人不應該干涉貓虐待老鼠,所以我也不能阻止他們虐待貓,這是大自然的規則。」
譚知靜挑了下眉。
「你覺得我說得對嗎?」余初急切地問,譚知靜難得真的在聽他說話。
「你說得有道理。」譚知靜說。
余初大為失望,說是心碎都不為過。他本來希望譚知靜能反駁自己。如果是譚知靜說他想錯了,他一定能被說服。
「那你……如果你之前就聽過我說這個,你還救它嗎?」
譚知靜想了想,說:「會。」
「為什麼?」余初看起來像是又要哭了,大大的眼睛被淚水泡得水汪汪的,黑眼珠洗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