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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50:48 作者: 李庸和
她的道歉早已做得爐火純青,說自己這陣子忙昏了頭,洗的時候忘了分類,會重新賠我。
即使重新買,也找不到原來那款和那份心意。我並沒有要求她幫我洗衣,我的衣服堆多了才一次性洗清,她看不慣,總是多管閒事幫我洗掉。
我為此擺臉色給她看,罵她道歉有個屁用,我的衣服還是不能回來。無論她幹什麼,我都能以苛刻的目光挑剔她來發泄怨氣。也學會了嘮嘮叨叨地念。
我更有嚴重的起床氣,聽到她早上做飯的聲音,也控制不住脾氣。我不需要她做飯,她總用外面衛生不乾淨的情況拒絕我的抗議。她說,房子裡隔音效果不好,只能儘量小聲,連水聲你都聽得見,我也是沒辦法。
我一大早只能咒罵她租了個破房子,什麼事也辦不好,洗個衣服都能出差錯,嚴重懷疑她的工作能力。
她在廚房忙忙碌碌做早餐,忍無可忍時,面朝我的方向拔高了音調說,你不要總是發脾氣好不好!一碼事歸一碼事!
我比她的聲音更大,不好!
她轉過身端早餐的時候嘆了口氣,低聲說,我就是擔心你的性子以後出社會,會吃虧,你責怪我得有個度吧。
她揚起微笑端來食物,又向我道歉,表示發工資了一定給我買一件更好更漂亮的衣服,令我滿意為止。早上也儘量輕手輕腳。我臭著臉碎碎念,不是原來的那件,沒法滿意。那是良旌送給我的,也是最合我心意的那件。
當提醒出門時間已到的鬧鈴嗶嗶響起,青子慌慌急急回房收拾皮包,出門前迅速上了個廁所。她前晚通宵值班,昨晚又加班較晚,今早便多睡了一會兒,導致現在沒空吃飯。我依然臭著臉將麵包片和牛奶塞進她的皮包里,原想裝個保鮮袋隔絕食物掉渣,一想到我那件「死去」的衣服,我粗暴直接硬塞。
她從廁所出來,匆匆拿起警服就走。「丟三落四!丟警察的臉!」我將皮包精準甩過去,她麻利接住,沒心沒肺地沖我笑。
來至學校,也總為我去世72小時的衣服唉聲嘆氣。後桌見了,慷慨贈與我幾本漫畫,我的心情在接過漫畫時有所緩解,總還是覺得哪裡不順氣,似乎並不全因為衣服,莫名其妙跌入了更深的心情低谷。而這種找不到原因的負面情緒,一到了下午更為強烈了。我在教室里坐著愈發心慌氣短,以是出了後門透透氣,接觸到了新鮮空氣,不斷深呼吸的我依舊沒能緩解什麼。
我定在走廊上,微微抬頭看,天色陰得異常幽寂,充斥在空中的烏雲深邃詭變,如有惡龍降世攪得蒼穹天翻地覆,一時天暗了暗,轉瞬大地又更暗了幾分。看了看手錶不過才下午五點多,也是奇怪得很,我預料這大抵是雨夜的前兆,心裡難免低落不順,才拍拍心口寬慰自己找到了惶惶的原因。
班主任便心如急焚找了過來,他通知我時語氣保持著平靜,西西,你家來電話了。
等我們走到僻靜的地方,他才露出擔憂告訴我,你姐姐出事了,在人民醫院搶救,趕緊去看她,地址我寫在紙上了。
他說話間並塞給我已備好的請假條,還有一點打車費。我的心一沉,仿佛一面已搖搖欲墜的重牆轟然倒塌,將快速跳動的心臟無情壓了一壓。我沒來得及說話,沒來得及思考,下意識攥緊手裡的假條和車費,轉身朝樓道急步而去,下樓時我連著好幾層階梯大跨,扭過一下腳,幸得抱住欄杆沒有摔倒。
我開車門的手竟在顫抖,一上了車更是腳軟到有些癱瘓,在計程車上蓄了點兒力氣,下車將錢倉促塞給司機,連找的錢都沒拿,我便跑了起來,直奔醫院大門。
我踏入醫院後,眼睛忽然模糊到看不清台階,不清楚是我視線的問題,還是蒼穹太暗的原因。但我睜眼仔細看了看,才在沒走穩的石階上穩住重心。我歪倒那一下看到了天,陰天裡的傍晚透著一股麻木的死氣,和醫院的那股陰冷味道極為相似。
除了那一下的不穩,我刻不容緩跑著,腳下枯萎腐爛的樹葉在地上寂寞凋零,卻還是被我一踩而過。
風塵僕僕進了室里,我在護士的指路下找到了神情凝重又陌生的他們。我一眼先看見了那抹暗藍的佝僂影子,爹著髒舊工裝,保持鎮定坐得很穩,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抖著。我一來,他更抓緊了膝蓋控制住手抖,對我笑那一下臉肌沒控制好,抽搐而難看。他努努發烏的嘴說,在救治呢,別急,怎麼跑成這樣,順好氣兒,又沒什麼事。
我喘氣兒是有些厲害,寂靜的廊里全是我的粗氣,等我轉頭瞧見了滿身是血的阿榮,那一剎甚至忘了呼吸,「你……你……。」
他臉色和良旌一樣也極差,生理上的差,他們倆都發了低血糖似的,蒼白出虛汗,嘴皮子發乾,一個嘴唇發白,一個更像是溺過水的嘴。
阿榮搓搓手咽口水,回了我未說完的話,「沒事兒,本來人受傷就出血多。」
我上前顫抖地撩起他衣服,「誰的血,你也流血了對不對,受傷了就去包紮,在這兒等什麼。」我一邊說著,一邊使勁兒推搡阿榮走。一雙出著冷汗的手阻止了我,我從不知道那麼溫暖的良旌有一天會冰冷如此,他身上的低溫太像一個在冷藏室里呆過的人,使本身發冷的我更寒冷了。
良旌緩慢有力將我按到了爹身邊坐下,無意識摸了摸我的頭,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他都沉靜不語,緊盯著急救室的眼睛深處是遮掩不了的恐懼與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