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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50:48 作者: 李庸和
想起你會嘲笑我變壞,我就停止了。想起你會嘲笑我是卑劣的朋友,我哭了一個晚上。想起你會嘲笑我失敗的花季,我會改過自新,好好保護自己,做個自尊自愛的女生,努力爬起來重新開始,考上音樂學院,做一個純粹的音樂藝術家。
我的眼淚滴答滴答直掉,站在她演奏小提琴的地方,我哭得極度崩潰,才深深意識到,我對被我誤解的朋友都做了些什麼。我告別過去,明明也努力想要變好,卻又將一切搞得一塌糊塗,而我的朋友,包容了衝動又捨得絕情的我。
後來,我每天都很在乎八喜,一日不落地寫滿一張紙片,用膠水貼在對面的門上,末尾那三個對不起的字,我總是寫得很大很大,大到一眼便能看見。時間一久,她家的門變成了雪白厚重的長毛怪,貼滿了紙張的門,經風一吹,嘩啦嘩啦地響。真希望風能把我的道歉帶給八喜,真希望她能在夢裡聽見我的道歉。
眼看她起高樓,眼看她宴賓客,眼看她樓塌了。八喜轉學以後,學校里的人有一陣子熱傳風言碎語,罵她是整容怪,罵她私生活混亂做小妓.女,罵她墮胎是家常便飯。
人言可畏,她們依舊肆無忌憚,滔滔不絕拿來當茶餘飯後的笑料。而我卻不能為她做什麼,打架不是一個理智的方式,罵她們拉低自己的檔次,我又開始了精神勝利法,將他們都想作我和八喜的壞兒子。於是,她們一提起八喜,亦或者爭論,我冷冰冰只有一句話,子不嫌母醜。
而那條我人生中第一次救下的毒蛇,又是謠言始作俑者。依舊不能得到救贖的我,斟酌一番班主任的話。某天放學,換上一身黑,戴了鴨舌帽和口罩,我悄悄尾隨了鴨嘴婆。麻袋一蓋,我將她用力掐在牆角里,壓低聲音森冷嚇唬她。再敢亂說話,下一次漆黑的夜路里,我就割了你的舌頭,永遠給我記住,你的舌頭還在嘴裡,是我仁慈原諒你的第二次,事不過三,以後無論是誰,因為你的嘴而遭受傷害的人,我就會來收回你的舌頭,除非,你永遠不走夜路。否則,每個夜晚我都將盯著你,盯著你那條亂說話的舌頭,慢慢,慢慢地割下來。
她顫顫巍巍答應了我,我才溜得無影無蹤。還擔心她追過來,她卻已抖得尿流,腳軟到攤在地上。
如此,我渾身才輕鬆痛快了。
隔不久,我帶上了八喜的隨身聽去學校。我在廣播裡對所有人冷靜說了一番話,替八喜澄清了名聲,澄清了她坎坷的花季,也告訴他們八喜走前留給我的一場卡農。
我按下了隨身聽,將麥克風穩穩對準,一時間整個學校寧靜下來了,那曲悠揚的卡農穿梭在人們耳邊,被八喜用小提琴演奏到了極致的卡農,每聽一遍都有不同的心境。音樂結束有一會兒,校園裡仍舊寧靜,靜到我懷疑全校只有我一個人時,外面的那幾棟樓突然隱隱約約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還有人大喊,小八!對不起!
由一個人起了頭,而後一聲高過一聲的對不起連綿不斷地傳來,如浪潮起伏,最終還是歸於平靜了。但是我明白,我終於為八喜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
我也沒想到,這一小小的舉動,消掉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謠言,日子久了,他們討論起八喜,不再是負面的話,而是說,以前學校里有個叫小八的學姐,拉琴拉得極其美妙,是一個才華橫溢的人。她是小眼睛還是身材微胖,沒有多少人再記得,他們記住的終究是她嶄露鋒芒的才華。
餘音繞樑,三日不絕。
卡農放出的那幾日,也有不少人找上我,紛紛誠心借走隨身聽錄走樂曲。最先找到我的學妹說,她學了七年的小提琴,最近卡在瓶頸上,拉出來的音樂雖然完美,卻像機器一樣冰冰冷冷,那天突然聽見了我的廣播,聽到小八學姐拉出那樣感情飽滿的卡農,她有一種靈魂共鳴的感動,曲子裡的悲傷與溫暖,令她在教室里不知不覺潸然淚下。
果然靠外表吸引來的狐朋狗友,和靠才華吸引來的慕名者,截然不同。
時隔幾年後,我才收到八喜寄給我的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她恢復了單眼皮,臉也變回了原來圓圓的模樣,她扎了一個高靚的馬尾辮,閉眼站在台上安詳地演奏小提琴。她經過音樂洗禮的氣質,由歲月沉澱的成熟恬靜,遠遠將我看書積累來的氣質甩得十萬八千里遠。我這狐朋狗友,脫口便是一句罵她的話,王八蛋,怎麼美過了我。
九哥不見了,八喜搬家了,青子上大學了,我的高中生活越發冷清了,兄弟姊妹走的走,散的散,唯獨剩我一人還在原地。
我落寞之際,突然冒出個妹妹來。
高二下半年,一個自稱是我妹妹的人找上了門。她簡單介紹了自己,姐姐,你好,我叫方慈,是你的妹妹。
方慈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忽然覺得那是另一個自己,她與我以前的風格實在太像了。她身材清瘦,也是單眼皮,眼神陰鬱冷漠,臉頰上有點小雀斑,長得一副和我一樣懨懨的臉。
我頓在熙來攘往的校門口,稍微打量了她一眼,便擦肩而過道:「對不起,你好像認錯人了。」
她背著幼稚的粉紅芭比娃娃書包,再次攔在了我的面前,說話的態度與我一樣冷硬,「抱歉,我沒有認錯,從未素麵的西西姐姐,我終於找到你了,今天很高興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