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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50:48 作者: 李庸和
她抿嘴微笑,拖腔拉調而慵懶地說:「就……喜歡咯。」接著,她理了理柔順的長髮,懶洋洋撐好下巴,頑皮眨了眨眼睛,「你不如問問你自己,為什麼喜歡欺負你的繼母和繼姐。」
我的眉頭頓然皺起,陰鬱看了一眼惶惶不安的八喜,我正經回答了狐狸姐的話,「少不更事。」
她捶桌哎喲哎喲笑得肚子疼,旁邊那些衣衫不整的鶯鶯燕燕也一同誇張笑了起來。
這樣冷淡的我,早已做好與狐狸姐勢不兩立的覺悟,然而她半坐到桌沿邊,輕微拍了拍我的頭,令人摸不著頭腦地說:「九妹,姐拿捏誰呢,都不會拿捏你,你放心吧,你福氣挺好。」
「別碰老子的頭。」我一把攥住她有煙疤的手腕,不輕不重甩了開。
我起身走人,她有些被氣到了,你……你……兩下,趕緊以手給自己扇了扇風說,你這種人不被打真是奇蹟,真是不識抬舉,在姐面前稱老子?覺得世界太美好了是吧。
她要想揍我,直來即是。說得未免奇奇怪怪。
隱約聽見八喜連忙替我說了幾句好話,然而更像是損我的話,「她從娘胎裡帶出來的毛病,又沖又沒眼力見,跟一頭有瘋病的犟牛爭就好笑了,她本來就是瘋子,最好別招惹她,打不服的那種倔脾氣,被打死也不會認錯的人。」
八喜的話乍一聽沒問題,細細一品,仿佛在推波助瀾。若非我的揣度過於陰暗,則是她說話不過大腦。我放慢腳步又聽了聽,連那狐狸姐也聽出來了,她推了推八喜的腦門,冷笑了下。「沒看出來呀,你這姑娘心眼兒也挺多,本來我也沖,仔細一想,你說得對,揍瘋子招氣受的話,不如揍你這種小綿羊,嚇得你屁滾尿流,特別好玩兒。」
八喜臉色果然微變,說話也結巴了,她馬上強顏歡笑露出了討好狐狸姐的模樣。
我已算看清了她。不言什麼對錯的問題,立場不同,觀念不同,即便分離也不想抹黑對方,就此別過。她走她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春暖花開的四月,體育課上象徵性跑了一圈,老師揮揮手散了我們,自顧自打籃球去了。偷得浮生半日閒,我一人坐到草叢裡躺下曬曬太陽,珍貴的靜心時刻被一個無感的人打擾。
狐狸姐曠課出來溜達,還溜達到了我這裡來。她盤腿坐下,我對她視而不見,只看著將我眼睛刺得不能睜開的藍天。天空遼闊,大得無邊無際,在某一時刻總能放飛我的靈魂。
不管她說什麼,我不曾搭腔,甚至想換一處地方休憩。九哥私底下其實也不太喜歡狐狸,說她要是男的,早揍趴她。
我坐起來將要換地方,她忽然說了一句牽動我神經的話,語氣慢悠悠的,「你攀的那隻枝頭,將你這片小葉子攬得緊緊的。」
我敏銳察覺了什麼,正面握緊她的肩膀搖晃,著急追問:「你是不是知道九哥的下落?!!他是不是找過你!是不是!快說啊!」
她不耐煩地打開了我的雙手,點上一支細長的香菸深吸,徐徐吐出霧氣後,冷冷罵道:「果然是一個瘋子,激動什麼,我知道個屁,我知道的話,還在這兒跟你磨磨唧唧什麼。」
我又萎靡不振了,撿起掉落的樹葉百無聊賴地撕扯。出神間,不經意和她說話了,「她們為什麼叫你狐狸。」
她往後撐地,那一刻的笑有些溫柔,「我養過一隻被人類傷害過的小狐狸,它很像我,性格強勢,喜歡欺負沒用的廢物,有個性。」
「那不叫強勢,不叫個性。」
「哦?」她側頭,興趣盎然地等待我的下文。
「如果沒了靠欺負別人那套來彰顯自己,你自以為的個性不過是面目全非的殘缺,內心……是脆弱的吧,都是悲哀的人。」
她不置可否笑了笑,竟能與我和平談話,「都是活該,社會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她們的懦弱該有個度,否則就是滋長我們的恃強。不懂得挺起腰杆的人,走哪兒被哪兒的人騎,自己忍氣吞聲怪誰呢。可憐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那種人你對她好,她反而蹬鼻子上臉,你對她差,她往往供著你。我要是試探了一下你,你反擊了,我們這種欺軟怕硬的人還招惹你嗎?」
「你……你在跟我承認你欺軟怕硬?」我有些不可思議。
「是啊。」她和我有時候一樣坦然,所以我也是真的討厭她。她笑了,「挑軟柿子捏,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我以為你很懂。」
……
她的鮮廉寡恥也真是令我惱火。
不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一向順風順水的狐狸,在快要近尾聲的高中時期,惹到了一個看似柔和的低調女生。誰曾想那女生家裡在省城有點勢力背景,她被狐狸關照以後,家裡硬氣的父母便立馬向學校施壓。高中不比初中,沒有九年義務教育的保護傘,加上那對父母的認真,狐狸這一次就這麼被開除了。
她從前惹的都是沒背景的學生,學校常以小孩子打鬧為由一帶而過,大部分父母也不上心,也認為是小打小鬧。可他們不明白,一個孩子被暴力與孤立是直逼死亡的毀滅,人還活著,卻是麻木空洞,也更對所有人們失望透頂。陰暗的罪念,如此便也滋生。受害一方轉變為極端人格,往往是由兇手以及粉飾太平者造成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