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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50:48 作者: 李庸和
他再微微睜了一下眼睛,看清楚我以後,哼笑著說,真不害臊。
當日我想扶他去醫院,他卻只肯去小醫館粗略治治皮外傷,他並不認為這點傷痛能叫他住院,還說,以前打架傷得更厲害也都是自愈的。
我們之間能交流以後,我炮語連珠問了他好些問題。比如你搶錢嗎?你是什麼樣的混子?外校的混子怕不怕你?剛才那撥人是誰?那個矮子為什麼打你打那麼狠?
他頭疼,比挨得那頓打還疼。只回答了第一個問。他比我臭屁的時候還要臭屁地講,搶錢的不叫混子,叫小癟三。
想起敲詐了青子一筆錢,我不也是個小癟三不是?鬱郁嘆了一口氣,猛記起醫藥費這回事兒,我裝模作樣抬腕看表,淡淡然道:「那個,你慢慢在這兒排隊,我家門禁快到了,今天我爹不加班,他要是沒看見我在家,又得臭罵我一頓再罰我,我就...先走了哦。」
沒足夠的醫藥費給他付,我也沒好意思再說認他做哥的話,既想開口,又矛盾做矜持。我只能邁著小碎步朝醫館最寬敞的一道大門走去,為了表明自個兒還是有尊嚴的,我一個頭也沒回。
走了半分鐘余,他連道別招呼都不曾打一個,我暗暗唾罵他,救一個白眼狼,一聲謝也吝嗇。身後忽然就傳來打嗝似的悶笑聲,笑聲間斷,哼哼哼的,比豬叫要好聽那麼一些。他終於開口喊住了人,「丫頭,你真那麼想做我妹妹?」
我咻一下轉身轉得太利索,見著他那張帶有調侃神色的笑臉,我自覺沒臉又轉了回去面朝門口,含蓄道:「一見如故不是那麼容易的,見了你,就想起我那位去世的哥哥,我這可憐見兒的心啊,可憐我哥哥命苦,怎麼偏就去世了。」
「王熙鳳附身啊你,別糟蹋紅樓夢了,曹公該起身敲棺材板抗議了,」他鄙夷我過後,握拳輕咳,開門見山道:「別膩歪了,就問你想不想如願?」
既然對方行事言語爽利,我也不再做模做樣了,便再次轉身道:「明人不說暗話,想。」
「那你過來,我問你幾個問題先。」李東九將右手麻煩伸到左邊去拍了拍椅子旁的空餘。看樣子,他左手是使不得了。
我稍有踟躕,他似乎一眼看穿我心思,笑那一下比春風還和煦,「醫藥費又不花你的,你給付我還不讓你付呢,真當我是吃女生白飯的軟樣,平時小利小惠我只是懶得費口舌拒絕,以前那些女生,付幾次帳得不到回應也曉得不當豬了,就你這頭豬,是不是失敗還要喊一聲失敗乃成功之母?錢真是多得花不完,我還想什麼時候嚇嚇你,讓你斷了念頭。」
「斷什麼念啊,你答應了不能反悔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生怕他先前應人的趨勢消退,連忙坐到了椅子上,眼巴巴地盯他。
他並沒有給明確的態度,只是問了我一些仔細問題,「你哥真去世了?什麼哥哥?親哥?」
我胡謅有半個真話也好叫人相信些,既沒有親哥,斷不能平白捏造,這層容易叫人知道,所以我考慮後半真半假地回道:「嗯,去世了,是堂哥,我媽是獨生子女,我沒有表哥,我也是獨生子女。」
他的表情仿佛一個噢字,他摸弄膝蓋上方的破洞,抬眼看過來,不嚴肅也不嬉皮地問:「怎麼去的?」
我先是與他對視,再低頭撐下巴嘆息,聲情並茂道:「我堂哥讀書時也是混混,跟你一樣,所以我看見你就想起他,他成績不好,也喜歡做混混,把自己給混死了,他朋友打架叫他去,他當出頭鳥,就被捅死了。」
「那你是想勸我不要做混混咯?」
這問題可難住了我,我苦逼吞下不想二字,虛情假意口是心非勸道:「好好讀書不好嗎?」
我厭學時也就同他差不多,當然不好!
我當然知道我們的不好是哪種不好,並非價值上、思想上、傳統上的真正不好,而是對於我們生性放蕩不羈、熱愛自由又自甘墮落的死豬學生來說,百般有用也激不起動力。更何況一葉障目的時候,從未想過未來的問題,只看得見眼前。
他又補充道:「上學也不是說不好,對我來說,沒那麼好而已,不是每個人都能天性容易讀,或者靠努力就能讀,或者...背後有人鼎力支持,反正對我來說,選個目前相對中肯的路,就行了。」
他說一通聽得人好生枯燥,我嗯嗯敷衍,繼續撐下巴看他,裝作聽眾模樣,我其實在數他臉上的淤青有幾處。
他突然輕笑一拍大腿,足足嚇到了我,話語一變也著實叫人驚喜。「成,那我就認你做妹妹了,做...義妹,別說是乾妹,不好聽。」
我真有一種想感動得熱淚盈眶,不枉費連日來的猥瑣,不枉費不知羞恥敲詐來的錢。可是醞釀了半天,也喊不出一聲哥哥,醞釀時候,渾身雞皮疙瘩仿佛快爬滿皮膚。
他倒是自然而然地喊了人,「妹子,你叫什麼名字?」
「小名西西,大名羅西。」我很積極地告知。
「啥?羅稀?拉稀的稀?稀稀?」他將手放在耳朵旁,問得極其認真。
「羅西!西天取經的西!」我惱了,卻只能按住手背,控制住自己不去撓他。
「羅西。」李東九挑眉時額上皺紋顯見,他正經念一遍我的名字,嫌棄道:「不洋不土,不男不女的,還是叫妹子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