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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50:48 作者: 李庸和
原來校門口小賣部的老闆姓花,我一下想到了古龍筆下的花滿樓。花老闆一個眼神瞧過來,刻意叉腰扭屁股扮浪,沖李東九不滿道:「你這個臭小子,瞎改啥名,到處跟人家說我是人妖,你信不信我...我老草吃嫩牛。」馬上他又靠過去與李東九對視,換成粗豪的嗓門兒說:「老子姓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華,小妮子,聽見沒。」
花老闆最後一句是對我說的,但是他沒有把較量的目光從李東九眼睛上挪開。
我說,知道了。可是我心裏面花滿樓的花印象更為深刻一點,所以我喜歡他叫花老闆,別的校友也如此稱呼他,花老闆外號的源頭似乎也就是從李東九這裡開始喊的。
他們二人之間單方面較量的對視,李東九始終漠不關己的態度無動於衷。花老闆率先敗陣,他浮誇大大退後一步,拍了拍胸脯洗刷人,「哎嘛呀,嚇死我了,我說你小子今兒陰雲密布的,大清早來的時候就一副棺材相,怎麼了這是?這還有一朵鮮花想插.你這坨牛糞不是,還有啥不高興的哩。」
李東九似乎懶得廢話,仍然重複開頭的那句,一包紅洛煙。
單獨和他接觸不易,避開學校那些女生的帶刺眼神更不甚容易。我較勁兒似的,再次忍痛掏出存款,把錢塞給了花老闆,不過喊人的時候,我喊的是華老闆,好叫他歡心一些。
李東九微微蹙眉,神情里依舊沒有太多淺面能見的情緒,他長指一點自己的鈔票,一瞬不瞬盯著花老闆看。
花老闆大約因為不滿外號,才刻意對李東九露出一副笑嘿嘿的模樣,大剌剌收了我的錢,還將兩塊五毛一張一張展開來,摸一摸辨真假,彈了彈小票子就翹起蘭花指收入櫃中。
李東九慵懶從櫃檯旁起身時,鎖骨上那銀鏈子便掉進了純色的寬鬆背心裡,人一站直就正了一正身上的骨骼,方才舒服。他高我一個脖子加一個頭,我得抬頭仰視他才能看見那張亞洲臉,他只是用那種掃視香菸的眼光淡淡瞥我一眼,目光掠過得快,可以說忽略不計。
他一邊離去,一邊將櫃檯上兩包香菸收入褲包,動作一氣呵成,不拖泥帶水。
我一撐脖子感到詫異,還真以為他多有骨氣,多清高呢。眼見他走得步伐比貓還快,我回頭謝了一聲花老闆,匆匆忙忙攆上去跟人了。
我喊了幾聲喂,他都只把背影留給我。等我好不容易追上他,才幾秒並排時間,他又越過了我去,我在後頭跑得氣喘吁吁,累得停下來吸兩口空氣的時候,他已不見蹤影。
錢打了水漂,一句話沒說上,氣得我不甘心直踢路旁的電線桿子,一時忘了穿得是軟薄的白布鞋,拇指頓時遭受重擊,疼得我蹦蹦跳跳地抱腳,捶牆而坐。
既然花了錢斷沒有白花的理,我暗下決心定要與他正兒八經的認識。
我很早即認為,關係之中最主要的潤滑劑便是錢財和好處,我能想到的也是用好處賄賂別人與我相識,而不是青子曾言的以心交心。
不過,青子也能在物質上幫助我一些,當日回家我就理所當然地找青子敲詐了她一筆零用錢。是的,她不僅有生活費還有零用錢,由於排名穩占前三名,父親一直會獎勵她零用錢。我後頭琢磨過,他似乎別有用意想激勵我,可我就是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死豬樣。
我雖然也有零花錢,卻不是光明正大的,代娣怕我心裡不平衡找青子麻煩,背後也悄悄給我零花錢用,我也只有在拿錢的時候對她有幾分好臉色。
我找上青子第一句就對她威脅說,你要是不給我足夠的錢花,我就去找代娣要更多的錢,她不給我,我就鬧死你們。
她倒沒將我吊兒郎當的敲詐放在心上,看似關心,實則監視地問了一句,要那麼多錢幹嘛?
我原也不想回答她,怕她以後多心不肯給,就扯了一個像模像樣的慌,以一貫傲慢的態度說。最近開學要跟同學處關係,放學吃吃喝喝不要錢啊?你以為我像你,有人偏愛,拿了那麼多本該屬於我的錢,也是我肚量大,容忍暫住客這麼久。
青子打趣我。你吃東西,八喜不都是會搶著給你付嗎?
我是真的惱了。哪能只是八喜付錢?以前我沒錢才接受她的吃喝,現在大了,新同學也有了,我不要自尊心嗎?!
青子首肯沉吟,踱步回房從豬罐子肚皮下面摳出錢來。我嫌硬幣不好揣,只要了紙幣,五十塊的竟也有一張,激動得我直吞口水。她富得流油,從不花任何一點閒錢,都攢下來仿佛要留到棺材裡去似的。
我怕她哪日先出了意外,沒機會用這錢,白存白搭。都嘲諷了她幾回余,她仍是將存錢列為不動產,那點兒生活費也能多出來再存進去。
這一點,我倒是佩服得她五體投地。
青子將皺巴巴的錢一張張理好交於我時,跟婆子媽一樣囑咐。好好用,別把錢花在爛人身上,眼睛要睜亮一點,交友不慎則一生萬劫不復。
她掛在嘴邊的言語常常如此正氣,比共青團還共青團。
我得了便宜,還是不賣乖。皺眉罵她煩。
她一句話叫我想猝。這些錢是你半年的零用錢,半年後才能問我要,你也應該學會理財,怎麼樣花該花的錢,沒了,我是不會給的。
我就說,她大方能見了鬼。這位明明是現代版的嚴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