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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50:48 作者: 李庸和
即使青子和我睡一個屋,我依然只是把她們放在客人暫住的位置上,並且不厭其煩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試圖驅趕她們。
放學路過玩具店,我借八喜的錢買了一支水槍,三番幾次用它出其不意地射擊她們,噴得她們衣衫浸濕,狼狽躲閃。我一併模仿著突擊隊在牆邊和家具旁閃來閃去,也戾氣滿滿地喊幾聲口號:入侵者一號,入侵者二號,受死吧!
犯我領土者,雖遠必誅!
離開我的家園,再不侵入,我就放過你們!
這些話,皆從班上男孩那處學來,他們喜歡把作業本上的紙撕下來糊上膠水做成手.槍,時時一下課藏匿桌間打鬼子槍戰。
代娣一臉哭笑不得,只有青子會略感生氣。她們不大招惹我,收斂情緒默默躲回房裡換衣服,不是等著父親回來就是等著我忘了攻擊她們。
代娣不常加班,我爹在廠里有時加班。他晚回來的時候,看到框裡堆滿了素淨衣物,就隨口問了一句,怎麼一下多了這麼多沒洗的衣服。
青子撇撇嘴想說什麼,在代娣的眼神下,她選擇什麼也不說,繼續將委屈吞入肚中。
我藉機拿腔拿調地挖苦她們,「一個那麼老,一個那么小,都愛臭美,明明窮酸,一天換幾百身衣裳,浪費肥皂,浪費水,誰養得起你們兩個大小姐,水費、房費、飯費該交的都別賴...。」
小小年紀,之所以對這些小事信手拈來,虧得我那位凡事都愛抱怨的母親。
爹勾起食指真是敲痛了我的額頭,他打斷我的話,半笑半正經幫腔道:「少在那兒尖嘴牙利說人,人家愛乾淨樂意換,你管得著嗎?」
我試想一下自己頻繁換衣的後果,他多半要責備我,妖里妖氣,或者不知道保持衣服潔淨。我前一兩年處於孩童的調皮期,喜歡在地上打滾,常常從樓下回來,衣服髒得跟個小乞丐似的,我母親顧著打牌懶得給我換洗。他在的話,雖會替我換洗和刷衣,沒少念我女孩子家家不愛乾淨、一天要換多少件衣服的話。
我頓然感到了他的偏心,在狹窄思想的死胡同里越想越氣,很快便把氣憤轉到了那對母女身上。再一次趁爹不在的時間,我拿水槍射擊她們之前,不動聲色參了一些童女尿進去,她們一瞧噴出來的水柱呈淡黃色,也反應過來我裝了什麼。
隔日,我的水槍就活不見物、死不見屍,靜悄悄失蹤了。
我第一個將懷疑的目光放在她們身上,先從小的那處開始審問,而青子不曾回答我的審問,生生將我當成一團含有臭味的不新鮮空氣,她的肢體動作之間於我避之不及,只自顧自地寫作業、看看書。我知道她一定是個不喜歡說謊的人,所以既不回答我,也不告訴我水槍的去處。
不全為平衡心理,也為驅逐,我翻出青子上門第一天穿得紅色夾襖,懷著報復心將其剪得稀巴爛,像搓斷的一團拉麵,它越破爛我也笑得越燦爛。這是她最寶貝的夾襖,每每曬乾後疊得整整齊齊壓放在行李箱最底層,只有穿得時候才會不嫌麻煩地翻出來。
我也將自己一件舊衣搜出來瞎一通剪。
青子開門進來的時候,見著了眼前的狼藉,那件夾襖被我踩在腳下擦地,周邊紅碎布如焉掉的玫瑰花瓣亂撒一地。我在她面前挑釁踐踏,跳起來碾踩,也露出她曾經的一副怡然樣。
她久久未動,只是在原地氣得發抖,紅眼不掉淚。她仍然在咬牙安慰自己,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許多氣力。她下顎微微磨動,掐著褲腿說,衣服可以再有,和氣不好維持。
說完這話,她發現好像無法欺騙自己,身體本能似的上前猛推了我一把,蹲下來抱起夾襖惋惜擦淚。
她既動手,我再不肯安生,大大出手和她死掐在一處,嘴裡驚天動地喊叫。我耳朵靈敏,一聽屋外急急傳來腳步聲,仰頭大哭且大喊。徐知青!誰叫你先弄壞我衣服,你就是報復我!
青子辯解。媽!她把我夾襖剪壞了!她故意的!我才沒有弄壞過她的衣服!
我使勁兒地哭。就是你弄壞的!你還不承認!壞蛋!你們都是大壞蛋!還偷我的水槍!
我哭得越慘,大人們也越相信了我,特別是我扒拉著親爹的脖子哭著喊著要母親。他抱著我彎下腰,懇求了青子一句,你讓著妹妹行不?別欺負她,她平常就是調皮了點。
他覺得我那么小,才不會白口誣陷,青子已經是六年級的曉事姑娘了。
代娣悶聲不坑攬著青子的肩膀,青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淚背過身去說:「我知道你們都不信我,我沒有。」
我吸溜著鼻涕也擦眼淚賣可憐,「我要去我媽那兒,我媽才不會冤枉我。」
代娣摁住青子的脖子要求道:「道歉,你們互相道歉,你是姐姐,要讓妹妹,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嗎?你說過到新家來,要和妹妹好好相處的,這麼快,就不信守承諾了嗎?說到就要做到!即使妹妹錯了,你也要負責!要包容!而不是跟著胡鬧!」
她被摁得垂頭,飽滿的眼淚一滴一滴垂直而掉,淚珠落在地上,滴得悶響。
見狀,爹張了張嘴,一時未說什麼,末了,唉聲嘆氣道:「算了算了,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燈,衣服壞不壞都是小事兒,壞了重新買就是了,不管誰對誰錯,你們兩個是該互相道歉,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