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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4:22 作者: 恩顧
憾生樂壞了,笑得滿臉是牙,「靠!結婚當天就想養小白臉。」
「你還小白臉啊?都成小黑臉了。」
憾生伸手把她額前的髮絲撩開,淡淡地說:「念宣,我昨天就把工作辭了,我想和你說件事。」
「什麼?」
「你結完婚後我就走,我不想呆在上海了,這裡太忙碌,我覺得很累。」
念宣驀地心酸,她撇下化妝小姐,靠過去拉住憾生的手問:「走去哪裡?」
「先到茉舟去看看大哥和浩陽,然後回流長縣去。」
念宣的眼淚霎時涌了出來,沖花了臉上的粉妝,她摟住憾生說:「小叔叔,我不讓你去,我現在賺很多錢了,我可以孝順你了。」
憾生也濕了眼眶,他說:「念宣,我在這裡過得很辛苦,你應該知道的。我訂好了後天的車票,以後你過年過節去流長看看我就可以了。」
念宣搖頭,說:「我不要,你要回去,我也和你一起回去!」
「念宣,」憾生嚴肅地望著她,緩緩說:「你要搞清楚今後要和你過一輩子的人是誰。」
第62章
三個小孩子在客廳玩著玩著突然打了起來,兩個年紀大的小孩搶走了弟弟手裡的變形金剛,楊順聽到外面的哭聲從廚房跑了出來,英文夾雜著漢語破口大罵,她的兩個兒子垂著腦袋把玩具還給弟弟,恨恨地縮到沙發上去看電視了。
楊順一邊哄著坐在地上抹鼻涕的小孩子,一邊沖自己的雙胞胎兒子發牢騷,「你們都多大了?再欺負弟弟小心你們的皮!你們每次來都沒幹好事,以後舅媽不歡迎你們了!」
廚房裡傳出聲音:「姐,你到樓上去叫楊遠下來吃飯吧。」
楊順到二樓書房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說:「吃飯了。」
面對電腦忙碌的人頭也不回,應了聲:「嗯。」
楊順靠近過去勸道:「你身體又不好,別搞得太累。」
「嗯,這項工程的估算下周要用,我趕不完沒法向公司交待。」
楊順說:「我聽西雲說你最近情緒不太好,她怕你身體不舒服,你還是按時去醫院檢查一下,免得讓她擔心。」
楊遠突然停下了手裡工作,對楊順說:「姐,我前幾天看到憾生了。」
自從楊遠病癒睜開眼睛開始,就再也沒有提及陸憾生,幾年來家裡人都對此閉口不談,楊順幾乎要忘記這個人了,突然聽楊遠吐出這個名字,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問:「什麼?」
「他現在在快遞公司上班,前幾天到我家來送快遞。」
楊順心裡頓時湧上一陣恐慌,問道:「他有沒有和你說什麼?」
「沒有,他裝作不認識我。」楊遠說著,眼眶有些cháo濕。
楊順回頭往門外看了看,低聲說:「媽和西雲都在呢……」
「你在擔心什麼?他和別人過得挺好,他都不想理會我了,我總不能再去糾纏他。」楊遠回頭繼續忙碌。
楊順鬆了好大一口氣,姐弟倆一陣沉默,楊遠又冒出一句讓楊順心驚肉跳的話,他說:「姐,我趕完這項工程有趟公差去茉舟。」
「嗯?」
「你們說的那個捐腎給我的死刑犯還有些家屬吧?我剛好回去一次,總要去感謝感謝他們。」
楊順結結巴巴地說:「不,不用了吧。」
楊遠望著局促不安的姐姐,有些訝異地問:「為什麼不用了?人家給了我一條命,我帶點錢去謝謝他的家屬還不用了?」
楊順撇開目光,說:「我都忘了他們的聯繫方式了。」
「那我一會兒去問問媽。」
楊順乾笑,「媽那麼糊塗,哪裡會記得?」
楊遠凝視著姐姐說:「沒關係,丁匯縣療養院應該有記錄,我去查一下就行了。」
楊順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她惶恐地抓住弟弟的手臂,急切地說:「楊遠,你不要去查!」
「為什麼?」楊遠執拗地盯住她。
楊順突然有一種暴風雨降臨的預感,她覺得這個和睦的家庭會在瞬息之間分崩離析。
「為什麼?」楊遠又問,目光已不再平和,「姐,到底是誰給我一個腎?」
楊順支吾著說不出話。
楊遠喘不過氣了,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粹然襲上心頭,他握著滑鼠的手顫得無法控制,許久許久,加重了語調又問了一遍:「姐,到底,是誰?」
楊遠給快遞公司掛電話,憾生好幾天前就辭職不幹了。
楊遠放下電話後,眼裡的淚水洶湧不止。
憾生用了多大的勇氣做這樣一個破釜沉舟的手術?而自己就這樣從此音訊全無,憾生是如何熬過苦不堪言的術後傷痛?
楊遠用手捂住自己腰部的術後傷疤,心裡翻江倒海的撕痛。
楊母扯住兒子絕望地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道:「楊遠,我都老了,我做了什麼都是為你好,你恨我就行了,求你看在你兒子的份上,別再干傻事了。」
楊遠推開她悲憤地大吼:「你們就這麼把憾生丟在丁匯縣!你們!你們還不如讓我死了!」
他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個在自己耳邊響起的稚嫩嗓音----「楊遠,你要記住,我所有的希望都是你,你一定回來,一定回來……」
那天憾生站在這門口看著他的妻兒,是什麼樣的心情啊?
他毅然決然地離了婚,把房子的所有權和兒子的撫養權交給老婆,然後辭掉工作開始尋找他的憾生,他對自己說,就是流浪一輩子也要找到憾生,他要用一輩子去償還虧欠憾生的,今生還不了,來世還。
第63章 尾聲
茉舟市的慈善基金聚會上,副市長發表講話後,請茉舟首富上台致詞。
秦賀在台上念秘書給他寫好的長篇大論時,看到貴賓席上坐著個非常眼熟的人。他走下台後徑直往那個人走過去,副市長介紹說:「秦總,這位就是……」
對方笑了笑,笑容中多了許多世故圓滑,他截斷副市長的話頭,說:「副市長,你不用介紹了,我和秦總是老朋友。」然後,伸出手對秦賀說:「秦賀,好多年不見了。」
秦賀和他握了握手,說:「林棟天,想不到這幾年你過得還不錯。」
林棟天淡淡地說:「馬馬虎虎,不過,我不叫林棟天了。」
沒有人知道更名換姓後的林棟天是靠什麼在短短几年發的家,有多少非法資金也無從查證,他洗錢的手法做的天衣無fèng,如今他的資產膨脹到連他自己都不能估算了。早期承包煤礦,炒地皮,炒期貨,接著運營多家網絡集團,全國各地都有他的房地產開發公司,他還擁有幾所私人高等院校,壟斷許多大中城市的數碼產品和手機進出口業,甚至涉足到傳媒界和娛樂界,畢竟二十一世紀是個錢滾錢利滾利的黃金時期。
相對而言,當初在他眼裡是投機倒把的紈絝子弟秦賀的發展歷程比他要腳踏實地的多。
兩個成功人士避開成堆人群和閃爍不停的鎂光燈,踱到聚會會場的側廳陽台上,聊聊彼此的上市公司,聊聊近期的股票市場,聊聊茉舟這幾年的變化,就是不聊陸憾生,林棟天不肯先開口,秦賀自然也不想主動提及。
當年楊遠在昏迷中被家人送回渥太華做換腎手術後,是秦賀到療養院把走投無路的憾生接到市一醫院的高檔特護病房,林棟天和楊遠的不告而別讓秦賀突然萌動了一種自己無法控制的狂熱,他甚至自私地感謝楊遠將只能躺在病床上的憾生讓給了他。於是他瞞著憾生毫無理由地向老婆提出離婚,也放棄了兒子的撫養權,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走火入魔了。憾生出院後知道這事和他大吵特吵了一架,然後開始重新找工作,不止找一個,而是找了兩、三個,整天忙得焦頭爛額,那種拼勁不是為了賺錢,好像就是為了折磨自己,讓自己沒有時間去回憶,沒有精力去傷感。
憾生不再愛哭,不再愛笑,而是蛻變成了一個好強剛毅的男人,卻讓人越發心疼,越發憐憫。
秦賀一而再再而三地勸憾生要多少錢就儘管用他的,可是對方根本不願動一分他的錢,他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和他交往都向他要感情要前途要車子要房子,而他唯一愛的人卻什麼都不向他要,讓他不知道要用什麼去愛。
他們兩人從一開始就是用性維持關係,秦賀不知道除了用性還能用什麼來鞏固彼此間的感情。幾次分分合合,秦賀沒有考慮到憾生的身體還在恢復期,也沒有考慮憾生每天都操勞過度,兩人見了面就是沒完沒了的做愛。一次秦賀意外地發現憾生尿血了,他問憾生什麼時候開始的?憾生不回答,一臉的漠然。秦賀撲捉著憾生空洞的目光,什麼都理解了:憾生在自暴自棄,因為生活里沒有期盼和指望,有的只是無邊無際的煎熬,和凌遲人心的往事,這樣的人生,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麼可留戀呢?
秦賀不知該憐憫自己還是該憐憫憾生,那一晚沒有做愛,他抱著憾生哭了一晚。第二天他丟掉所有生意強硬地逼迫憾生去醫院做全面檢查和治療。憾生再一次出院後也默許他留在那個小閣樓一起過日子,可是兩個人只同居了很短很短的一段時間。
沒有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深愛的人心裡想著別人,也沒有哪個男人願意委屈地當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秦賀怎麼也不能將憾生帶離那個小閣樓,他只能睡在林棟天睡過的床上,心裡是那樣自己從來沒有承受過的酸楚。他常常在深夜撫摸著憾生身上那條手術後留下的疤痕難以入眠,最後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愛情是很殘酷很不公平的東西,不是你付出了多少,就能得到多少。
憾生已經不敢再付出感情,不敢再去愛別人了。
秦賀自信了一輩子,濫情了一輩子,面對感情的糾葛都是一笑而過,他曾經鐵石心腸,從不相信自己會為愛情流眼淚,可是他在憾生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他為憾生流盡了眼淚,卻什麼都沒有得到,再怎樣捨不得都只能空手而去。
尉浩陽離開的時候,憾生是怎樣的痛苦;林棟天離開的時候,憾生是怎樣的痛苦;楊遠離開的時候,憾生是怎樣的痛苦,秦賀都看在眼裡。可是他離開的時候,憾生平靜得讓他徹底寒了心。
憾生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他說過一句「我愛你。」
他以為離開憾生後自己總有一天能擺脫那種無奈不甘的苦寒,可是日復一日,思念越多就痛得越深。他又去那個小閣樓找憾生的時候,卻是人去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