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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阿爭聽罷,又轉身出門而去。
許是有些擔憂,卿如許一夜並未怎麼安眠,次日寅時,便起來梳妝更衣。那時太監在側為她宣讀登基大典的禮儀流程,她渾渾噩噩間也只聽了個大概,只知道頭兩件事,先是在圜丘告祭禮,之後再回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賀。
於是在卿如許梳洗間,禮部已遣官告天地宗社,之後才由她著孝服告几筵。卿如許依照祖制,拜過天地和祖宗之後,見朦朧天色中,執事官舉袞服案、皇帝寶印案立於郊壇前,有太監跑奏高聲曰:「告祭禮成----」之後所有大臣三拜,平身,鐘鼓樂聲止。再三拜,平身,鐘鼓樂聲止。
然而行完這一套告祭禮,才是登基大典的序幕。
原該由鴻臚寺官員引著新帝回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賀,並授玉璽,接受萬民跪拜,然然而卿如許這邊才剛要離開太廟,身後的一匹官員卻突然從列隊中走了出來,齊齊攔住了通往奉天殿的路。
主事的太監、欽天監的官員以及禮部的人都被這一出嚇得臉色一白,一時不知是否該讓禁軍去護。禁軍亦是詫異地望著面前的景象,不知該作何反應。畢竟新帝登基,哪遇過臣子半途阻攔的?
卿如許望著擋在面前的一眾老臣,清冷的眸子中透露出幾分威嚴,她緩緩地抬了抬下巴。
「諸卿這是為何?」
領頭的人又是佘冕。
他拱手一揖後,道,「微臣攜眾朝臣斗膽阻攔,是為一事,還望殿下莫要見怪。」
如今登基大典尚未完成,佘冕稱呼其「殿下」,倒也並無疏失。只是他們此時阻攔,倒顯得這兩字有些旁的意味了。
卿如許幽幽道,「……佘卿與眾愛卿既有在此時也不得不提的事,不妨說來看看。」
佘冕背脊挺直,負手於身前面不改色道,「如今殿下既已回歸我南蒙王庭,片刻後進奉天殿正式登基,便當以君主之責為首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為保朝堂安穩,百姓安心,臣等請諫殿下,先向天下人昭以留居南蒙之決心。」
卿如許聽罷,細眉一挑,「依佘卿之意,該如何『向天下人昭以留居南蒙之決心』?」
佘冕高聲道,「殿下乃一國之君,自不可與普通人相較。殿下先為君,而後是子,先是萬民之主,而後是為人子女。明主履至尊而治六合,執敲扑而鞭笞天下,操生、殺、富、貧、貴、賤六柄,可塗毒天下之肝腦,離散天下之子女。故而今日臣等請願,請殿下暫將孝悌禮儀擱置一邊,為了百姓萬民,舍卻他人子女身份,專心擔負君主之軛!」
卿如許盯著佘冕,細品了品他所說的話。所謂「舍卻他人子女身份」的意思是,要她在登基之前,必須先給天下人公開宣布要與寧帝斷絕關係?!
果然群臣議論之後一片譁然,皆急張拘諸,似也沒有想到佘冕會此時此地提出此等無禮的要求!
卿如許的目光掃過眾人,語氣中聽不出有半分情緒,只淡淡道,「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歟。佘卿,你這是要讓本宮悖逆孝道,冒天下之大不韙啊……」
「……殿下此言差矣。」
佘冕道,「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貴以臨賤,賤以承貴。上之使下,猶心腹之運手足,根本之制支葉;下之事上,猶手足之衛心腹,支葉之庇本根。然後能上下相保而國家治安。今日殿下要為綱紀,要為君臣,禮之大節不可亂。」
卿如許反問道,「佘卿何以定論禮為大節,而孝為小節?」
佘冕道,「親疏血緣,牽連不過幾人。綱紀法度,則牽涉不可數計。若悖禮而失信節於萬萬人,為小節而舍大節,豈非令史冊上帝王清名無端留詬,鑄成大錯?」
卿如許不禁用鼻子輕哼一聲,質問道,「呵,佘卿既認為親疏血緣並不重要,不知你心中何以吾今站於此處?」
佘冕低頭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君臣之位,猶天地之不可易也。對於這一點,臣不敢有非分之想,不敢有大不敬之心。」他又抬頭正視卿如許,「四海之廣,兆民之眾,人雖有絕倫之力,高世之智,莫敢不奔走而服役者,便是以禮為之綱紀。若上不正,則下參差,還請殿下三思!!」
「還請殿下三思!」
「還請殿下三思!」
「還請殿下三思!」
佘冕言語中處處曰禮,卻帶著一眾官員齊聲高呼,頗有要挾之意。似乎只要卿如許不答應當眾同寧帝割袍斷義,絕了父女之情,便不允她入主奉天殿完成登基。
卿如許清冷的眸子一一掃過面前站著的人,沉默了片刻。
她轉過頭,望向其餘官員,問道,「……諸位愛卿也是這個意思?」
文武百官皺眉抿唇,心有猶豫,一時無人敢出列回答。眾人也知道新君上位,為長遠計,也不可得罪帝君。然而佘冕身邊站著的都是南蒙朝中的元老,如今門閥被打壓,這些人背後的仕子就成了掌控未來南蒙命脈的年輕力量。
況且卿如許的兩國皇戚身份確實是一個難解的難題,民間因此非議不止,佘冕之法確實可平息一部分質疑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