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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待得寧帝反應過來卿如許的蓄意出走,而原本告假的林疏杳竟也不在長安城,那時卿如許已經與林疏杳一起通過了邊驛,徹底離開了大寧地界。
臨近南蒙都城棲篁城時,隊伍在林中休歇整頓。一路走走停停,奔波月余,卿如許的身體也養得七七八八了。
南蒙同大寧很不一樣,多山也多水,趕上春回一路都是好風景。越往南走,天氣越是炎熱。卿如許同眾人也入鄉隨俗,換上了南蒙的衣衫。一方水土供養一方百姓,南蒙人被肥沃的土壤、秀麗的自然豢養得更加自由平和,也更追求風雅別致。
不同於大寧偏好的濃重色彩,南蒙人的著裝色彩更素雅。女子們喜著羅紗,層層疊疊,廣袖流雲,於行走間飄飄如仙。男子們亦喜右襟簡袍,外罩紗衣,既有文士的儒雅,又有俠士的風流。
卿如許這一路上不僅看了許多風土人情,日常也沒閒著,從每日晨起行路到晚間就寢,她都要聽林疏杳講解許多南蒙的事,兩人無有不議,無有不論,簡直同她少時聽林疏杳給她請的那些教書先生講學別無二致。
在教導上,林疏杳毋庸置疑是一位極好的先生。
他給卿如許講南蒙的科舉,不是單從制度上的差異講起,而是先講干謁,講南蒙那些自詡有才、毛遂自薦的學子是如何向皇室振臂高呼,請求重用自己的。
因為南蒙有行卷制,進士科考之前舉子們會先挑選一些自己的作品給到王公名士,請求他們向上舉薦自己。林疏杳便講這些舉子是如何為了這些作品煞費苦心的,從紙張的擇選開始----紙要用最稀有的,或是細膩光滑,或是香氣撲鼻。而每張紙上要書寫多少字,也經過精密地計算,找到文體最佳的呈現。衣著上亦是,拜謁公卿士族時為了打動他們的惻隱之心,都偏好著樸素麻衣,顯現自己高潔的品質和亟需被重用的生活條件,於是那些公卿的府門口總有無數舉子「披麻戴孝」地出沒。
而至於行文,舉子們更是為了出奇出新,競相追求語不驚人死不休----若是引經據典,提及被後世詬病的有過之人,舉子們就故意不寫其悲,而稱其能;若是寫漫漫相思、寂寥分別,舉子們就便要寫得鑼鼓喧天、豪情萬丈,恨不得立刻道一句「兄弟江湖路遠,請快快離去,再見不送」。所有作品的末尾,總要附上兩句干謁詩,例如「自謂頗挺出,立登要路津」,實在是將野心寫在了明面上。
見卿如許聽了一陣納罕,對南蒙人行卷時顛覆詩文傳統意象的亂象的好奇之心愈漲。林疏杳才又笑了笑,慢悠悠地開始分析時弊,講述這些現象背後的時政緣由。舉子們肆無忌憚地創新之舉,與執政者的態度也是此消彼長的關係。
南蒙王室空乏疲敝,讀書人不認為干謁是謀取私利,而是他們真心懷揣著鴻鵠之志,看不得帝國日漸凋敝,所以為了國家不流失人才,才振臂高呼自己有能力讓帝國統一諸國的夢想更進一步。而因南蒙官府與江湖門派多年來相依共存的基礎,鐵血豪邁的俠士也參與政治,文士們也沾染了些許江湖俠氣,看不過眼的總要指上一指。而南蒙一向對江湖包容,也對文士包容,更助長了干謁風氣,倒也形成了文人彼此相重的局面。
但行卷制亦有弊端,因為過分倚重士族公卿,導致滿朝上下貪腐包庇之風盛行。腐朽的氣息已經從帝國的內里蔓延開來。若無大刀闊斧地改革,恐難以改變局勢。
林疏杳浸淫官場幾十年,對於南蒙和大寧兩國的深淺早已看得清醒透徹。此番同卿如許講起,認知角度辛辣,看法一針見血,常常令卿如許深受啟發。
途中但凡遇到車馬休歇之時,卿如許常常獨自走開,站在一處風景宜人之地,默默出神。
林疏杳知她喜歡獨自沉思,便也不加干預,只令人遠遠跟著,待得要啟程了才派人去請回馬車。
可卿如許似乎每次獨處回來之後,心情似乎都要更好一些。手邊時常帶回一兩個木雕的小玩意兒,但都是狐狸----形態各異的小狐狸,吃飯的,打盹兒的,眯眼笑著的,臉上寫滿不高興的。
那時林疏杳就會看看跟在卿如許身邊的少年阿爭,再無奈地搖搖頭。
而阿爭就朝卿如許滋一滋舌頭,再回頭朝卿如許方才待過的地方回看幾眼。
那裡寂靜無人,並無異常。
第三百三十五章 秘密會見黑衣人
待得卿如許一行抵達南蒙國都棲篁城時,已是臨夏。
馬車停在一座府邸前,林疏杳先行下了馬車,留卿如許一人等待。又過了半刻,才有腳步聲重新靠近馬車。
「卿卿,下來。」
卿如許這才戴好風帽,掀開車門,走了下去。
隔著一層紗簾,卿如許見得林疏杳的身側站著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衣衫華貴,看周圍隨侍的態度,該是這座府邸的主人。
「晏岌兄,這就是小女,卿卿。」林疏杳淡淡道。
卿如許隔著紗簾,瞟了一眼林疏杳,才朝那人施了一禮。
那人朝她點了點頭,又看向林疏杳,「沒想到你的女兒都這麼大了,亭亭玉立,清雅俊秀。只可惜令郎青年才俊.......唉。」他說著嘆了口氣,又忙道,「不提這事了,你們跋山涉水,舟車勞頓,也是辛苦,快回府休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