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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顧扶風在她的耳邊輕聲道,「.......對不起。」
感受到他語氣低沉,卿如許閉著眼睛撇撇嘴,又捏了捏他的手指,道,「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又沒有生氣。」
「.......嗯。」男人低低地應了一聲,又緊了緊抱著她的胳膊。
許是感受到了男人有些話少,過了一會兒,卿如許又問,「.......所以,你到底去哪了呢?」
「卿卿.......」
「.......嗯。」卿如許不知他要說什麼,就應了一聲。
「我把我師父殺了。」
卿如許睜開眼來,回過身去。
沒有月色與燭光的屋中,光線晦暗。顧扶風緊緊地閉著眼睛,薄唇緊抿,身體緊繃,手指骨節繃得發白,似在極力地壓抑著什麼。
卿如許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起來。
她什麼都沒說,俯身回抱住了他。
男人將頭埋在女子的脖頸間,他沒有說話,就只是緊緊地抱著她,汲取著她身上的溫暖和力量,一點一點地撫平自己布滿傷痕的心。
卿如許皺著眉頭,亦沉默不語。
過了許久,感受到他身體不似方才那麼寒冷,心跳也逐漸平靜,卿如許才終於鬆開了他。
「你有沒有受傷?」
顧扶風垂著眼眸,搖了搖頭。
卿如許又輕聲問,「那.......你師父跟你說什麼了嗎?」
顧扶風沒有說話,望著屋頂,人有些失聲。
半晌他緩緩地坐起身來,從懷裡掏出一個令牌。
卿如許接過來,就著青灰色的天光看了看,見令牌上還沾染著血跡。上面刻著繁複的花紋,寫著一個「嶸」字。
嶸劍閣的令牌,她見過,可這個卻與她之前見過的都不太一樣。花紋不一樣,大小也不一樣。
顧扶風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還有些輕微的顫抖。
「......我的手上沾了我師父的血,再也洗不乾淨了。」
他的眼前血紅一片。
腦海中一遍一遍地重演著那時的場景。
他的劍沒有慢,可是對方卻慢了。
雪亮的劍身瞬間洞穿了男人的胸膛,灰白的頭髮也因劍氣而渾然飛揚。
無數的鮮血,濺在了他的臉上,脖子上,衣服上。
滾燙的。鮮紅的。
而那柄無用,因在最後一刻被顧扶風試圖強行阻斷,刀身不堪內力相逆,這才猛然折斷,只余半截明晃晃的刀身,依然插在男人的胸口中。
卿如許看著他失神的眸子,心中又是一疼,伸手握緊他的手,喚他,「扶風,扶風?」
顧扶風這才回過神來,眼底都是倉皇不知所措。
卿如許輕撫他的脊背,以示安撫,半晌,又問,「那這個令牌,是什麼?」
顧扶風沉默了一會兒,聲音低啞地道,「.......是嶸劍閣的掌門之印。」
「掌門之印?」
卿如許緩緩睜大了眼眸,又看了看那方令牌,只覺得它在手中的分量又沉了幾分。
「這個,是你師父.......給你的?」
顧扶風點了點頭,又抬了下下巴,示意床邊,「還有那柄寒炎。」
長劍烏黑,在昏暗的天光下,閃著深沉的光芒,半點兒雨水都不曾沾染。
卿如許一抬頭,又瞥見桌上的的一道銀光。那是顧扶風的那柄「無用」,可是,竟已從中間斷裂成兩截。
卿如許沉默了片刻,才回過頭來,看著顧扶風。
「.......他老人家既留給了你,那就是你的了。」
他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不是指長劍,也不只指令牌,而是----
整個嶸劍閣。
顧扶風疲憊地搖了搖頭,道,「.......我不明白為什麼。」
他是嶸劍閣的叛徒,也是弒殺國師的通緝犯。
卿如許默想了一會兒,才將另一隻手搭上他的手背,輕聲道,「也許.......世事變遷,功過無人定論,可你依然是他最驕傲的大弟子。」
她看著他,眼中都是溫暖而真誠的光。
「你輾轉半生想要證明的事,也許他看到了,也認可了。」
顧扶風看著她,眼眶頓時濕潤了。
那時,男人滄桑的面容上,有鮮血緩緩地從他的口中流出。他看著胸前的血花,費力地吸了口氣。緩緩抬起眼眸,看向面前站著的那位曾經的弟子。
「......扶風,你的劍......不錯。有......有為師之風。」
那張素來嚴肅的面孔上,此時竟緩緩地綻放出了微笑。
那便是他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
從南蒙到大寧,不遠千里,來見他此生唯一的大弟子。
顧扶風撇過頭,極力地忍住自己胸中的情緒,不願在她面前流露脆弱。
卿如許又伸出胳膊,緩緩地抱住了他,讓他埋頭在自己的胸前,然後一下一下地輕輕捋著他的頭髮。
顧扶風抱著她,終是難以將自己胸中翻湧的情緒暗藏,低沉地,隱忍地宣洩了出來。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黑色的蒼穹中,有一顆星亮得璀璨耀眼。
卿如許抱著顧扶風,靜靜地看著那星,霧蒙蒙的眼底也似被投進了星光。
那時她想,原來這世間再難解的題,也終會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