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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聲音漸遠。
林子又恢復了寂靜。
顧扶風緩緩地、緩緩地收起劍來,睜開眼,沉默了片刻,才終於撐著樹幹躍了下來。
因著傷重,人幾乎是摔下來的。
草草地服了藥,又給傷處敷上藥,顧扶風靠在樹幹邊休息了半晌,才終於感到四肢恢復了知覺。
都這麼久了,那個女孩子怎麼還沒回來?
他記得她的容貌,雖還年少,可那一張清麗的面容已經泄露了他日芳華。
顧扶風站起身去尋她。
在河畔再見得她的身影時,天正好落了雨。
顧扶風隔著蔥蔥密林,見她衣衫染雨,懷裡還兜著一裙擺的草藥。
那一雙霧蒙蒙的眸子,似覆煙雲。唇邊蕩漾著的溫柔笑容,斂盡青林山色,直扣人心扉。
見她拿手背擋在額前,疾步而行,他不忍見她落魄,便轉個身率先往林子外去了。
片刻後,顧扶風手中握著一柄硃砂紅的油紙傘返回。
少女已經到了樹下,正在收拾藥筐。
顧扶風隔著融融細雨望著她。輕抿薄唇,心頭翻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令他心潮澎湃,竟一時沒敢上前。
他想,他該把傘給她,再道一聲謝。
也許,該問問她叫什麼名字。也告訴她,他叫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正欲上前,卻突然聽得身後一陣穿影掠林的聲響----那是習武之人施展輕功時帶動的風聲。
他駐足,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握著的油紙傘。
半晌,才嘆了口氣,終是將傘放在一旁的樹幹邊,轉身施展輕功,朝著耳畔來人的方向起身掠去。
緋紅的傘靜靜地靠在樹邊。細碎的雨滴順著傘骨,無聲劃落,跌進泥土裡,靜靜地等待著少女的回眸。
卿如許怔怔地坐在床上,望著敘述過往的顧扶風,眼底升起朦朧的大霧。
「傘......是你留下的?」
顧扶風轉眸,眼底帶著兩分驚訝,「你還記得那把傘?」
他又輕勾唇角,「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以為你必然不記得了。後來我還去那片林子找過你,可惜就再沒遇到過你了。說來那日,我可曾教你淋了雨?」
卿如許看著他的臉龐,眼眸中搖曳著複雜的光。
那一日,她一回頭,風起,雨落。白茫茫的霧氣後,是雪衣輕袍下的那一張如水的面容。
便因著這柄傘,才有了她日日去林幕羽跟前為他送瓜果梨桃,為他鋪路墊石,以回報他贈傘之誼的交情。
可原來,從一開始,她就誤認了那柄傘的主人。
「怎麼了?」顧扶風見她神色怔忡,出聲詢問。
卿如許這才輕輕地搖了搖頭,垂眸道,「沒什麼.......只是覺得機緣巧合,造化弄人.......」
過會兒,卿如許又問,「......所以幾年後,你陰差陽錯地跑到我所住的農舍時,就已經認出來是我了?」
顧扶風笑了笑,「其實一開始兵荒馬亂的,我也沒認出你來。還是後來你給我縫合傷口,湊得近了,我才看清楚了你的臉,這才認出了你。」
「難怪......」卿如許輕嘆。
難怪他會對一個陌生人,那樣輕鬆地就許下了一生的重諾。
顧扶風揚唇一笑,將她的手緊緊地握在手裡,「你不知道我當時認出來你以後,心裡有多高興。我當時就想,以前總怪老天待我不好,原來不該怪他,想來他是藏著掖著,要給我一個驚喜的。這回我可得好好抓緊你,不能再讓你從我手心裡跑了。」
卿如許聽著,看著他的笑容,心緒萬般複雜。
這麼多年,她也一直對顧扶風對自己的執著感到疑惑,因他明明也不是個死纏爛打的人。而她那時對他兇巴巴,冷漠得很。若不是他肯拋卻萬般男兒自尊,打不走也罵不跑,只怕他們倆人也沒有後來了。
「我那時見你傷心欲絕,心裡也不是個滋味。你說你冷漠,可我見過你原來的樣子,知道你本是多麼善良熱忱的姑娘。」
「當年,你的無心之舉救贖了我,我理當以一生相報。再者,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姑娘。不是似我這般,需以清規戒律約束自身;也不似那些道貌岸人的君子,是為了世人稱道而做正義之舉。你從不看淡別人的痛苦,甘心將別人的悲歡死生都背負在自己身上,這都只是出於你自己的本心----一顆不需要刻意學習,就能堅守赤誠的心。」
顧扶風輕輕撩著卿如許垂落的鬢髮,道,「所以,我不只是喜歡你。卿卿,你是我的未竟之事,也是我的未見之人。你是我的救贖,也是我一生的信仰。」
窗邊燈花幾落,窗外黎明即起。
在他們二人之間流淌的情感,是在歲月淘沙沉海中,一點一點第累積出的沉甸甸的重量。
卿如許望著他的眼眸,緩緩地傾身,將自己的臉頰靠上他的胸膛。
「若說我是你的救贖,你也是我的救贖。這世上,有人從愛里找到自己,有人從愛里找到別人,可我是從你顧扶風的愛里,找到了一切。」
顧扶風聽了,溫柔地笑了笑,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此生情鍾只一人,任世路風波惡。
第三百二十二章 春桃不解東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