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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河水已被爆炸的塵土攪得渾濁一片,無數殘毀的磚瓦木頭都漂浮在她的身邊,卿如許睜不開眼,只是本能地掙扎著,想要去找,去尋。可水流得太急,人也被打得暈頭轉向。
不過須臾,她憋在胸中的那一口氣便到頭了,腥鹹的河水灌入了她的鼻腔,她咳了一下,卻也只讓狀況更惡劣。漸漸地,體力也耗盡了,身體變得越來越沉。
恍惚中,她感到有人握住了她的腰,帶著她一起向上游去。
陽光照耀在水面上,久違的空氣令卿如許終於獲得了生機。
河水急速流動,她緊緊地抱著男人的腰,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地咳著。
待靠近一處石台處,顧扶風一把拽住岸邊一處尖利的石頭,這才將倆人的動勢阻住。
「上去......」
卿如許被顧扶風推上石台,便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待人緩過來些,才突然意識到身後的男人竟然一直沒有說話,她這才連忙轉身。
顧扶風平躺在石台上,雙目緊閉。烏黑的眉,蒼白的臉,水漬混著血色,在地上蕩漾開慘烈的紅。
在他的胸口處,被一根被火藥炸斷的木頭赫然破開了一道口子,正中心臟,無數的鮮血順著胸口不住地朝外涌。
卿如許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試探性地出聲道,「扶......扶風......」
他是寂靜的。
仿佛再也感受不到痛楚,也感受不到世界。
卿如許抬起手來,探向他的鼻尖,又轉而觸向他的頸邊,手卻如同被雷擊一般猛然縮回!
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纖弱的指尖開始不住地顫抖。
「扶風......」
她嘶啞的嗓音如同微弱的囈語,傳不到更遠方。於是她定了定,又提高嗓音,喚道,「扶風......你,你別嚇我......」
她的手抖得劇烈,甚至幾次都拉不起來他的手。
他是那樣的冰冷,冷得仿佛一塊寒冰。
她便捧著他的手,給他呵著氣,搓著他的手心。
「......扶風,你的手好冷,好冷。扶風......」
他慘白的皮膚,在日光的照耀下也逐漸地反射一種淡淡的青灰色。
她看著他,緩緩地僵住了。
她知道那代表著什麼。
大顆的眼淚從眼眶中湧出,一滴一滴砸落在石台上。
心猶如被活生生地撕裂開來,皮開肉綻,痛不欲生。
他們之間還有那麼多話沒有說,她還沒有告訴他她的心事,還沒有解釋清楚他們之間的誤解。
她俯下身來,將他的手貼放在自己的心口處,一手輕撫著他冰涼的臉頰,聲音低啞,「扶風......你......你醒醒,你醒一醒......你.......你不是說,我給你治傷,你就幫我復仇,山遙水遠末路窮途,不背盟約歲歲同行的麼?我的命是你的命,你的命也是我的命,我還沒有說.......我還沒有說.......你怎麼能.......」
她泣不成聲。
心中仿佛在經歷一場毀天滅地的浩劫。
她甚至無法在這場浩劫中支撐起自己的脊背,於是她趴下身來,將自己的頭靠在他的胸前。
耳邊沒有心跳聲,也沒有熟悉的溫度,她緊緊地抱著他。
什麼仇恨,什麼過去,什麼執念,什麼自尊.......那些她曾經認為無比重要的事,都在這一刻,宛如齏粉,灰飛煙滅。
卿如許閉上眼,心中一片死寂。
風吹過石台邊的蔓草,日光刺目。兩個人彼此相依,在偌大的石台上,仿佛一場橫亘生死的祭奠。
悲哉人道異,一謝永銷亡。
她坐起身來,又看了顧扶風一會兒,他俊美的輪廓再也掀不起一分笑顏。她緩緩抬手,從髮髻上取下那支忍冬玉簪。
玉質玉潤。
她拉起他的手,握住玉簪。
尖利的玉簪對準了她的心口。
她能活下來,從一開始就是因他而挽留,今日他走了,她獨自留在這世間,還有什麼意思呢?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
尖銳的髮簪即將刺破肌膚。
「--姑娘!」
身後突然響起一聲高呼。
「叮......」玉簪骨碌碌地滾落在地,細碎的脆響被掩蓋在眾人的呼喚聲中。
「小十一!」
「十一哥!」
「主子!」
幾道黑影說著就落在了石台上。
麟間世和聶新方才已經趕到夜闕樓,同阿爭匯合後得知顧扶風與卿如許落水,便靠著聶新的一雙耳朵循著河水一路找了過來。
卿如許沒有說話,只是撇過頭去,任烏黑的長髮遮住她的面容。
麟間世和聶新見得顧扶風的模樣,已是神情大駭。
「小十一!十一!你醒醒!」
「十一哥!你怎麼了十一哥!」
倆人一邊去看顧扶風,一邊口中不斷驚呼著他的名。
阿爭從落到石台的那一刻,便愣在了一旁,一臉驚懼地盯著卿如許的背影。
地上那截玉潤的白,終是緩緩地又隱沒進女子的袖中。
聶新也是性情中人,見得顧扶風這般,登時聲淚俱下,拉著顧扶風的胳膊,口中喊著,「十一哥,你醒醒,十一哥......都怪我,都怪我來得太遲......十一哥......」
麟間世探了探顧扶風的鼻息,略略一怔,他當機立斷,放下自己手中的麒麟杖,從懷裡摸出一個藥瓶,取出一粒藥丸,就塞進顧扶風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