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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常遠沒抬頭,「只是有些好奇罷了。人也見了,沒什麼意思。你一個小破丫頭也敢來亂闖軍營,是不是在大寧過得太順遂,就忘了這世道的規矩了?這裡可不是大寧,你在大寧就算是天王老子,到了南蒙來,也沒人會認你。」
卿如許頓了頓,道,「您就不好奇銀鞍將軍為何要把信物給我麼?」
常遠道,「這有什麼好奇的?說不準也是你從哪兒偷來的呢。那傢伙身體不行了,說不定走到哪兒就往下一躺,再也爬起不來了。再說了,我跟那傢伙,其實關係沒那麼好,我甚至有點兒討厭他。」
人的一言一詞,總能暴露出很多東西來。
比如,他的那一點兒不滿。
卿如許便順著這一微弱的態度,繼續道,「彌間耗盡大半輩子的時光,都在做著一件事。他會輕易讓別人拿到他的信物?還是你覺得他會拿昔日銀鞍軍的同僚戰友們的人情,隨意送人?當然,可能常將軍同他也沒那麼深的交情,是我錯誤地會意了。我以為一個人的臨終所託,該是給自己最信任的人的。」
常遠一時沒接茬。
過會兒,他才道,「那你說吧,你在哪兒見到的他?」
「大寧長安樂遊原。」
常遠問,「他如今人在何處?」
卿如許道,「圓寂於薔薇廟。」
常遠頓了頓,忽然垂下眼睛。
「......那他為什麼把這些東西給你?」
「因為我就是他要找的人,釉蕪之女。」
常遠猛然抬頭,目光驟然收緊。
營帳中的炭火燒得噼里啪啦作響。
過了許久,常遠才問道,「你要如何證明?」
卿如許道,「我無法證明。」
她指了指桌上的東西,「我唯一能證明的,就是銀鞍將軍對您的信任。」
常遠微微一滯,又問道,「你的父親是誰?」
卿如許道,「等我回到大寧,我就會被正式冊封為公主。」
常遠一愣,「你是說......」他收緊了撫在桌案上的手,緊緊地盯著面前的女子。
卿如許想了想,道,「常遠將軍,我實在沒有時間同您繞彎子,我就直說了。我不知道您同銀鞍將軍究竟是何關係,是否願意替他實現他對我的承諾。您對我的身份還有質疑,但眼下我確實空口無憑。我只想問您,我是大寧第一女官,我能在短短几年內攀升到這個職位,您心裡難道就沒有過疑惑麼?這天下才華橫溢的女子也不少見,為何是我成了當朝少師,為何我非要碰得頭破血流也要去搏這功名,又為何銀鞍會在臨終之前將這些信物交給了我?放眼天下,您想想,可還會有第二個人遇到如此多的巧合?」
「再者,不說前塵,只說今日。驍騎營已經今時不同往日,銀鞍軍威風不再,日漸邊緣。但我想,這應該不是被迫的選擇,而是常將軍您自己的選擇,對麼?」
常遠看著她,「你想說什麼?」
卿如許道,「我想跟您談一筆交易。」
「交易?」常遠冷哼一聲,懶洋洋地朝後靠了靠,果斷拒絕道,「我不談這玩意兒。」
卿如許卻也不灰心,繼續道,「其實倒也不算是交易。銀鞍軍的輝煌止於銀鞍將軍站錯隊伍被迫剃度出家之時,但常將軍您帶領著銀鞍軍沒有選擇歸順於勝利的一派,沒有選擇投身於門閥,我在想,將軍,您是在等待著什麼呢?」
她直直地望著常遠,目光是那樣的尖銳,似要望到他心底最深處。
常遠,這個半生戎馬的大將軍,在戰場上多麼兇狠的敵人沒見過,在官場上多麼險惡的野心家沒見過,可他卻在這樣的注視下,渾身都升起一種不適。
他竟有些想躲。
只這一瞬,卿如許緩緩地勾起唇角。
抓到了。
抓到了那一根不易察覺的通往人心至深欲望的引線。
她笑著道,「將軍,你需要我。」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也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毅然。
「一個人情,再加一個你一直想要的機會,換您出手幫我一把。」
當卿如許再次走出將領大帳之時,天光已耀滿大地。
驍騎營中,各路將士紛紛回頭,望著門口站著的容貌清麗的年輕女子。
常遠隨之掀簾而出,站在了她的身側。
「驍騎營眾將士聽令!」
營中立時肅靜,所有軍士都轟地一聲朝常遠跪倒在地。陽光照在黑壓壓的人群上,銀色的鐵甲反射著耀眼的光芒,就像是一片落在大地上的銀河。
常遠回頭看了眼身旁的女子,見她站在這氣勢如虹的軍中,卻絲毫沒有波動,竟有一種長居上位者的凜然與高傲。
他回頭,霍然拔出長刀,高高舉向天際。
「眾將士!城南暴亂,有無辜百姓遇險亟待救援!諸位請隨我一同前往夜闕樓,剷除江湖亂黨,正我南蒙鏟惡之風!!」
高昂的呼聲立時響起。
「是!」
「是!」
「是!」
天光從緊閉的窗戶縫兒泄露進來。
男人蹲坐在黑暗中,緊緊地靠在牆邊,長劍抵著地板,鮮血一滴一滴地打在地上。他劇烈地喘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