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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然而,顧扶風卻突然停了下來。

    他似感覺到了什麼,緩緩地抬起了眼眸。

    雨絲細細密密地打在他的臉上,唇上。濃密的黑睫沾染了些許水氣,輕輕顫動。

    那籠罩著他周身的戾氣,突然就消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悲涼。

    藏虎和月弓刀倆人對視了一眼,皆有些不明所以。

    顧扶風緩緩地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溪邊。他抬了抬手,眼看著雨水一點一點衝去長劍之上的血污,人也似脫力了一般,垂下腦袋,鬆了胳膊。

    長劍扎入土中。

    男人便手搭著著劍柄,一動不動地站在雨中。

    卿如許趕到此處時,便一眼看到溪岸邊那個深沉而孤寂的背影。

    「扶風.......」

    「主子!」

    見她意欲上前,正在給月弓刀療傷的藏虎連忙喝止。

    「別靠近他!他現在認不得人!」

    阿爭本著刺客的直覺,也已感受到顧扶風身上極其異常的真氣運行,也忙上前攔了攔她,道,「姑娘別去......」

    卿如許頓住腳步,回頭又看著月弓刀身上的血,抿緊了顫抖的唇。

    顧扶風似乎對身後的一切,都毫無感知。他聽不見,也看不見。他的精神被封進了一個巨大的空闊無垠的世界,那裡什麼也沒有。

    卿如許看著他的背影,心也跟著一點一點地抽痛起來。終是無法看他如此,她便繞到他身前。

    顧扶風沉默地站著,略略斜著腦袋,兩眼無神地望著那湍急的溪流,任雨水打濕了他的頭髮和衣衫。

    卿如許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上來,顫盈盈地忍在眼眶裡。

    「扶風......」

    她喚他。

    可面前的男人沒有絲毫的反應,仿佛成了一具空殼,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雨下得更大了,雨水沖打著他身上的血,肆意地浸透他胳膊上、手上和臉頰上的傷口。浸透之後便是發炎,發炎之後便是潰爛,潰爛之後便是永遠也抹不去的傷疤。

    也不知他身上還有多少看不見的傷。

    卿如許終是無法忍受這種內心的煎熬與折磨,抬了抬腳,朝著他走了過去。

    「姑娘!別!」阿爭急了,連忙喊她。

    月弓刀和藏虎聞聲也心頭一緊,連忙看了過來。

    「扶風......」

    卿如許一邊喚著顧扶風的名字,一邊觀察著他的神情, 慢慢地朝他靠近。

    「扶風......是我,我是卿卿......」

    顧扶風雖五感受礙,但本能的生存欲,讓他在感受到有人靠近時就立刻握緊了劍柄!

    長劍立時發出一聲低吟!

    卿如許立刻頓步。

    阿爭心中暗驚,兩眼看著顧扶風,身體繃緊,手已下意識地搭上了刀柄。藏虎、月弓刀也都在一旁屏氣斂息,仔細瞧著這邊的動靜,為後續可能發生的事做著打算。

    「扶風......是我。」卿如許又道。

    她望著毫無反應的顧扶風,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抬腳朝他走去。

    「姑娘!」

    阿爭攔不住她,只能緊緊地盯著自家主子,以免誤傷到卿如許。

    在卿如許臨近顧扶風兩步遠的時候,顧扶風猛然拔劍!長劍閃過一道白光,如虹貫日,朝面前的女子刺去!

    電光火石之間,阿爭拔刀出鞘!揮刀迎上!

    兵戈相擊,劍鋒堪堪被阻在女子雪白的脖頸邊!

    「主子!你看清楚,這是姑娘!」

    阿爭奮力抵擋著劍勢,咬牙朝顧扶風喊道。

    遠處的藏虎也驚得站了起身,月弓刀則捂著胸口,瞳孔微縮。

    顧扶風顯然什麼也聽不進去,他見劍力被攔,便意欲再次運功出招,然而----

    有一隻柔軟溫熱的手突然觸上他的手背,就那樣,握住了他握著劍柄的手。

    「扶風。」

    女子的眼淚順著眼角滾落下來。

    顧扶風猛然一頓。

    寂靜的雨中,他們兩個人,靜靜佇立。

    卿如許雙眼望著顧扶風,口中卻低聲朝阿爭道,「......阿爭,你先退下。他能感覺到你身上的劍氣。」

    阿爭一愣,「姑娘,可是......」

    他還想反駁,可見得卿如許神情固執,似下了決心。而面前的顧扶風確實比方才收斂起不少殺意。

    他略一猶豫,終是嘆了口氣,收刀起身,緩緩退到一旁。

    卿如許望著顧扶風,又喚道,「扶風......下雨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她溫熱纖細的手,握緊了男人的手。

    顧扶風神情未變,甚至沒有看一眼面前的女子,可慢慢的,他的長劍垂落了下來。

    卿如許牽著他冰冷的手,含淚朝他笑了笑。

    「走,我們回家。」

    藏虎、月弓刀與阿爭三人皆靜靜地望著面前的兩人朝遠處走去,於細密的雨中,久久無言。

    第二百七十六章 當別酒肆血屠戮

    雨,不知是何時開始落的。

    起初只是一滴一滴,懷著緩慢的間隔,並不足以驚擾她渾噩的夢境。

    所以她還在那片記憶中的樹林裡穿梭著。

    樹林裡的草,生長的是那樣的茂密、那樣的挺拔。雪色的衣袂翻飛,一個身影在她眼前一閃,就在那片連綿的惝恍的綠影中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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