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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林疏杳又深深地嘆了口氣。

    「唉。可他到底是我的親生兒子,也到底後來幡然醒悟,願意將四王手中的情報都給我......只是如今,我失去了唯一的兒子,我犧牲了太多,我輸不起,林家也輸不起。幕羽的犧牲,必須要償回其價,林家的犧牲,也必要有所值得......卿卿現在,羽翼已豐,她太聰明了.....我必須要想辦法留住她。我不僅要完成林家的使命,我還要光明正大地回到母國,入主南蒙朝堂,改朝換代,奪回屬於我林家的榮耀......」

    卿如許怔怔地站在門口,緩緩地收回了手。

    第二百四十五章 轆轤世態看殘棋

    承奕走進門的時候,一身銀紋雪緞衣袍還攜著外頭的寒氣,他腳步一頓。

    榻邊坐著的女子,靜得令人心驚。

    承奕看了她一會兒,走到她面前,帶著些霜氣的衣擺輕擦過她的手指。

    「怎麼還是不高興?」

    卿如許微乎其微地搖了搖頭。

    承奕坐下來,道,「這回是有人礙事,下一回他的運氣就不會那麼好了,你的仇我會.......」

    「.......我不想報仇了,承奕。」她突然打斷道,「就這樣.......到此為止吧。」

    承奕靜靜地注視著她。

    她面上並無復仇的快感,有的只是.......

    疲倦。

    甚至,還有幾分傷痛。

    他不明白。

    卿如許看著承奕,他目光清澈沉靜,對她遭遇的一切毫無所察。他沒有做錯過什麼,他只是盡他所能,完成給予她的承諾。

    她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問道,「這幾月我沉湎於自己的事情,沒能盡到一個幕僚的責任,你可怪我?」

    承奕搖了搖頭,道,「你是卿如許,你不會一直如此。」

    聽他這般篤定,倒讓她微微一愣。

    半晌,她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可陛下不會輕易鬆口讓我涉政,而我身邊.......現在也都是一些想要利用我公主身份的人.......我早就走進了別人織的網裡,被人死死地攥在手中,既無牽制對方的籌碼,也沒權力的本錢,進退維谷,自顧不暇.......承奕,現在的我對你而言......可能,已經是一枚廢棋了。」

    卿如許垂下眼眸,看著棋桌上那一盤空無的棋局。

    仿佛在看一座她再也回不去的戰場。

    承奕看著她,眼底卻起了一層薄怒,「卿如許,你是通過判斷別人對你有沒有利用價值,才選擇同他交往的嗎?」

    卿如許眼皮一抬,矢口否認,「當然不是......」

    「......那你憑什麼認為本王是這樣的人?」承奕道。

    卿如許怔怔地凝望著他,才反應過來他因何不悅,道,「我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既不是,就別說些寒心的話。若有一天本王累了,倦了,還指望你能站得穩些,替我守一守那道隔著洪水猛獸的大門。」

    他言語略帶責備,可眼眸卻像是夜晚的松林,裡面似暗藏著什麼,可卻又令她尋不出端倪。

    他願同她立下君臣之約,尊重她相信她會是一個可堪依靠的臣子,她又怎能退卻?

    卿如許輕聲應道,「......好。」

    承奕眼睫輕壓,俯身扶正棋桌,打開棋盒,自執黑白兩棋,看著那縱橫交錯的棋盤,將一枚一枚的棋子落下。

    她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只在這片靜默中,她看著他發頂那顆細膩的羊脂玉,看他嚴絲合縫的端方優雅,和唇角隱隱透露的不悅,以及那股令人不敢輕易對他提出質疑的強壓氣場。

    她才忽然意識到,他已經同她記憶中那個於暗夜長巷中隱忍哭泣的年輕皇子----判若兩人。

    就如那一夜,他從馬車上抱她回府時,他拉著她的胳膊低沉地說,你可以依賴我。

    你可以依賴我。

    是啊,他已經逐漸成為一個足以配得起那個皇位的人了。

    可她,卻被一段曲折的身世所困縛,被折磨得毫無鬥志,日漸消沉。

    她不能輕易地放下一切。她還有怨,還有恨,也還有疑問。

    只是,林幕羽的死亡,如同一個戛然而止的響音,重重地擊碎了這場漫長的崩壞,也帶走了她對這段糾葛全部的心力。

    她失去了目標。

    也失去了承載那段經年已久的仇怨的出口。

    她無法消解那份憤懣。

    可除了憤懣,眼前只剩下無盡的束縛,和無盡的空無。

    什麼理想,什麼抱負,什麼權力,什麼野心,好像一切都沒有那麼重要了。

    她從未有過一刻,這麼地想要擁有自由。

    自由----

    那個有人一直想要還給她的,可她卻在仇恨面前黯然拋卻的東西。

    真不知因果循環,循的事錯誤的因還是錯誤的果。

    「卿如許。」承奕抬起眼皮。

    「嗯?」

    她的沉思被打斷。

    「你上次問我,若是成為一枚棋子,當如何?」

    他面容平靜,修長的兩指間夾起那一枚雪白剔潤的棋子,直視她。

    「那麼可你知道作為一枚棋子,有何好處?」

    卿如許看著他,略顯迷茫。

    「人生在世,有上便會有下,有執棋的時候,也便會有做棋子的時候。黑白對壘,表面上對的是棋勢,實際上對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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