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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臨近年關,龍首渠邊已經有不少人放起了花燈。
雪白的蓮花燈順著幽暗的渠水漸漸遠去,在夜色中,像是一盞盞寄給亡靈的幽冥燈火。
她蹲坐在橋下,垂著頭,半倚著橋墩,像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一般,靜靜地望著那一盞盞順河而下的蓮燈,絲毫不顧裙擺被周圍的泥水染髒。
就連來人走到她面前,她也恍若未覺。
承奕垂眸看著她,他方才趕過來得有些急,胸膛微微起伏。他讓阿汝帶人將一百零八坊翻了個底朝天,才終於在這兒找到了她。
可他站了半天,也不見她的目光動上一動,他終是無法忍耐,俯身將她拉了起來。
「卿如許,你怎麼.......這副樣子?」
待他看清了她的臉,也是微微一愕。
她瘦了好多。
白皙的肌膚也因長期失眠而顯得暗淡,明亮的眼睛因過分疲憊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她被人拉起來,還有些迷茫,好像一時間沒認出來眼前的人是誰。
「又燒起來了麼?」承奕擰著眉頭,伸手覆上她的額頭,覺得手心下的溫度略略偏高,「還是有點兒燙。」
因著他倆身後還跟著許多侍衛,不少行人都朝他們看了過來,見得女子的背影和側臉,立時有人指指點點點。
「哎,她好像是咱們的女官!」
「誰啊?你是說卿如許卿少師嗎?」
「我看像!之前我去她府門口偷偷看過她!可是,她旁邊那個人是誰啊?」
「這是卿大人嗎?我怎麼覺得不像啊,卿大人沒有她這麼消瘦吧?」
卿如許聽得身後百姓的話語,又垂著腦袋撇了撇頭,顰眉避讓。
承奕抬了抬眼皮,阿汝立時帶著一列侍衛擋住了眾人的視線,將七嘴八舌的討論隔絕在人群之後。
承奕見她衣衫單薄,便抬手解開自己的狐裘,給她披在身上。
她瘦瘦柔柔的,整個人都被大氅擁著,更顯脆弱。
承奕拽起她的手轉身就走。
從龍首渠回王府的路上,她一句話都沒說。女子微微弓著背,無力地依靠在車廂上,雙眼緊闔。待到馬車停下,阿汝已經在車外支好腳凳,卻也不見她醒來。
承奕以為她已經睡著了,便徑直走了過去,俯身就將她攬進懷裡。
可卿如許卻睜開了眼眸。
男人如青松遠山般的眉眼近在咫尺,於一呼一吸間,都能嗅到那股幽沉的松香氣。
卿如許愣了愣,目光閃爍了一下,連忙掙扎。
承奕卻一把扣住她的手,攬著她脊背的胳膊微微發力。
「你可以依賴我。」
年輕的皇子目光沉沉,口中是不容拒絕的語氣。
「卿如許,現在的我,難道還不足以讓你依靠麼?」
卿如許微微沉默,感受到胳膊下緊貼著的男人結實的胸膛。只這一瞬的分神,承奕已經伸手勾起她的膝窩,將她橫身抱起,躬身走出了馬車。
卿如許見得車外站了一地的侍衛隨從,就又掙扎兩下,在他耳旁用嘶啞的聲音低語,「你放我下來。」
她這幾日身子虛弱,連說話都有氣無力,這一句柔柔的話還帶著些氣聲,輕輕撓著他的耳朵。
承奕微微偏了偏頭。
可他手上卻是半分讓步的意思都沒有。
卿如許見他不肯,就只好側了側頭,將臉龐半埋到他胸膛前,避開眾人的視線。
回了王府,承奕把她放在軟榻上,看見她瘦弱的肩頭似不堪其重般低垂。想起她素日總是背脊端直,從不在人前示弱的模樣,便只覺心葉肺管子都一陣難受。
他看著她,低聲道,「王府里這麼大,你想去那兒都能去得,不論你做什麼,也沒人敢多說什麼,這不比在外頭自在?難不成你要讓父皇親自來問你最近是怎麼了?若你不想見我,我也自當不知道你來我這兒就是。」
卿如許沒有抬頭,只露著一截纖細見骨的脖頸,沉寂得像是一座玉雕像。
過了許久,她能感受到對面的男人還一直在注視著她,她才低聲道,「......知道了。」
承奕一雙皎潔如月的眼睛此時有些沉沉的,「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卿如許的手指緊緊摳著榻邊的軟褥。
「......我不想說。」
對面的男人卻極富耐心,道,「好,不想說便不說。」
紗窗外又漏出雨聲,燈影浸簾櫳。
阿汝悄悄地走了進來,紅木托盤上放著一隻小小的琉璃盆,裡面盛著熱水,旁邊放著一塊乾淨的帕子。他躬身立於榻邊,抬頭無聲地看了眼承奕。見承奕的目光撇了撇,他便放下托盤,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承奕站起身,拿帕子浸了熱水,擰乾帕子,便走到卿如許身邊,俯身拉起她的手。
溫熱的手帕順著她纖細的手指一根根划過,為她拭去指間的泥污,也給冰涼的手心帶來些許溫度。他擦得很慢,神情專注認真,就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玉器。
卿如許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面前皎如玉樹的男子,突然道,「承奕,我看到你的畫了......在華乾殿。」
承奕垂眸看了眼她,問道,「......喜歡麼?」
卿如許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如漆的眸子瑩瑩顫動,她沒說喜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