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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她眼前紛亂一片,仿佛站在一片廢墟之中。這些年付出一切努力搭建的一切,宛如大廈傾頹。

    「……我是這麼艱難地,才一步一步地走到現在……為了幫我,扶風……他受過多少次傷,為我舍過多少次命……我為了復仇,費盡心思,苦心經營,畢生所求,只是為了想為柳家要一個公平,為亡靈求一個公道……可現在,一切都成了一個笑話,一個笑話……哈哈哈哈哈哈,都是笑話……可笑……太可笑了……」

    她低低地笑了起來,滿臉淚痕。

    「呵……笑話,都是笑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自己一生所追求的東西所毀。

    剖心之痛。

    林疏杳看著她崩潰至瘋狂的樣子,心有不忍,「卿卿……你冷靜一些……」

    卿如許耳邊空闊無聲。

    她什麼也聽不見了。

    在她的面前,是笑著的柳叔,嚴肅的柳叔,皺眉的柳叔。是溫柔的柳戚,哭泣的柳戚,沉睡的柳戚。

    最終,所有的影子都突然消散,面前只剩下林疏杳那張平靜的面孔。

    「不!不----」

    卿如許似受了刺激般地驚叫了一聲。

    「卿卿你……」

    她踉蹌了幾步,不顧面前之人的呼喚,越過他身側奪門而出。

    第二百三十三章 卓然決心多殺傷

    承奕看著她眸底的陰翳,又覺得心頭一陣抽痛。半晌,他才道,「我的畫,可不是這個意思。」

    他轉身將帕子放回托盤上,「這幅空山圖,原本是為了提醒我自己,『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若我有一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要記得時時危矣,不可忘卻初心。」

    「初心......」卿如許喃喃道,又閉了閉眼。

    她的頭疼得厲害。

    身旁就是棋桌,她剛一抬手,就打到了金絲棋桌。上頭原還有一盤未收的殘局,棋子轟然灑落。

    她僵坐在一地棋子中,聽著棋子噼里啪啦的脆響,目光怔然,仿佛不是在看棋子。

    「承奕,你看.......這布了許久的棋局,一朝盡毀。」

    卿如許緩緩俯下身,撿起一塊已經被摔碎的玉子,定定地看著,道,「我曾以為我是執棋人,如今方知,我才是一枚棋子......」

    殘缺的玉子邊緣鋒利,深深地刺入她的指間。

    承奕連忙走過去,握緊她白細的手腕,「......給我。」

    她緩緩鬆手,烏睫輕顫。

    承奕看著她悵然失神的眸子,重重地嘆了口氣。

    「現在你太累了,去睡會兒。明天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都會好起來?」卿如許低喃,「.......怎麼可能?不會再好了.......什麼都不會好了.......」

    承奕聽她言語消極,他的眉宇間也似夜深山色,沉沉鬱郁。

    他朝她走近了幾步,皂色翻領窄袖襴袍上繡著的金色走蛟暗紋,在行走間顯出時明時暗的膩潤光澤。他腰上束著的革帶,於帶頭和帶銙處以玉為緣,內嵌白潤珍珠及玉潤寶石,下襯金板,以金釘鉚合。玉輾金裝,矜貴風雅。

    他抬起手,輕輕托起她的下巴,讓他能夠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

    「連本王的話,你都不信麼?」

    因為仰頭,她纖細的脖頸呈現出優美而又略顯脆弱的線條。

    她看著他,看他軒眉英眸,如天神般的沉穩端方,令人不可質疑。

    「你當初沒有選擇二哥,而是選擇了我,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皇子。在那個時候你都願意相信我,那麼現在,你更該信我。你我之間曾約定共同下完這盤棋,我答應你的,我一定會做到。我不需要你做什麼,我只需要你看著我,相信我。」

    承奕朝她微微傾身,「卿如許,你是卿如許,你是我大寧的第一位女官,你也是要與我在這荊棘王路上並肩前行的夥伴,我希望你好好的,不要因為無常而改變初衷,不要因為冷遇而懷疑信念。你不會輸,我們倆都不會輸。現在,本王告訴你,一切都會好起來,你信我麼?」

    他的話,像是一副撫慰的藥,一種預言般的承諾,令人無法生起辯駁的心。

    卿如許怔怔地看著他的雙眸,輕輕點頭。

    承奕抬起手,溫暖的掌心輕輕覆上她的髮鬢,「睡吧。」

    松竹紋銅爐里熏著淡香,屋中瀰漫著明春的暖意。

    床上的女子闔著眼睛,烏髮鋪滿枕邊,睡容沉靜。承奕斜靠在對面的坐榻上,黑筒銀絲靴踩在腳榻上,他的半個身子都隱在繡燈的陰影下,看了她許久。

    屋外低漏聲聲,人聲俱靜。

    他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床邊。

    女子蒼白光潔的皮膚,在燈下顯得有些透明。如煙似黛的長眉還微微蹙著,薄薄的唇緊抿,眼睫帶著淡淡的水氣,似在在睡夢中都難以寬心。

    他抬了抬手。

    指尖微涼。

    輕輕划過凝起的眉心。

    半晌,他轉身,吹熄了燭火,走出房門。

    外頭明月當空,承奕負手站在長廊下,長風呼嘯,掀起他的衣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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