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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給你們家公公掌嘴!」麒麟衛喝道。
習武之人的聲音也比尋常人渾厚些,兩名小宦官被這一聲震得直打哆嗦。
幾番催促推搡下,巴掌聲很快響了起來。
啪----
啪----
寧鄂一邊挨打,一邊朝卿如許罵道,「你……你真是膽大包天……我是這奚官局的掌事……」
卿如許將脊背靠到椅背上,問那兩個負責掌嘴的宦官道,「……他平常打你們,也是這麼個力道?」
啪----
啪----
巴掌聲比方才重了許多。
「雜家在這宮裡……是做了幾十年的老人兒……便是太后娘娘、前皇后都要對我客客氣氣的……你,你一個虛名的少師……竟敢......我要去告你!」寧鄂斷斷續續道。
卿如許一笑,不屑地懶聲道:「您有什麼不滿,儘管去告,就是鬧到陛下面前,我也不怕。到時候咱們倒看看,陛下是會處置你還是處置我?」
不消半刻,寧鄂便頂不住了,一顆帶著血的牙突然骨碌碌地滾落到了地上。
「……喲,寧公公,聽說您這個年紀的人,要是掉了牙可就再也長不回來了。」卿如許故作納悶,勾唇輕笑,「我倒是有點兒好奇,您說這要是一整口的牙都沒了,您以後可怎麼辦呢?」
寧鄂支支吾吾地想說什麼,可巴掌聲打得他話都說不全,慌亂之下又咬傷了舌頭,傳來哎喲哎喲的呻吟聲。
「……卿少師。」
屋中又響起一個沉靜的男聲,聲音不大。
卿如許轉眸看向還在地上坐著的面無血色的方榮。
「……少師,求您.....求您住手.....」
方榮跪在地上,俯下身子將滾燙的額頭磕在地上。
卿如許抬了抬手。
麒麟衛立時讓兩個小宦官住了手。
方榮沉默地跪在地上,他身形瘦削,卻並不柔弱。肩膀、脊背、臂膀,都勾勒出硬朗的線條。都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可這宮裡無情的制度,令他不得不時時做出一副奴顏婢膝的樣子。
方榮雖沒開口,但卿如許已經會意。她不想他為難,立時答應了他的所請。她轉頭朝麒麟衛道,「寧鄂公公累了,請他歇著吧。」
麒麟衛放開寧鄂,寧鄂捂著腫得老高的臉龐,恨恨地瞪了眼方榮,欲張嘴說什麼。
卿如許卻又冷聲警告道,「你要再敢多說一個字,我讓你連這對眼睛珠子都也帶不走。」
寧鄂如今吃了虧,又折了面子,此時看著那一屋子的麒麟衛,也不敢多說什麼,抱著腦袋出了屋門,那兩個小宦官瞧著眾人的臉色,見也沒有為難他倆的意思,也忙跟著寧鄂出門去了。
屋中終於恢復了清淨,卿如許輕輕舒了口氣。
連日的憋悶像一塊大石頭,一直沉沉地壓在她的胸前。可今日這一鬧,卻仿佛所有憋悶也都頃刻間化解。
她笑了笑,面上一派晴明和暢,自顧自地嘆道,「看來,這有時候率性而為,結果確實也沒那麼壞。」
她感慨罷,見方榮還跪在地上,她又連忙起身去扶地上的方榮。
「方榮,你快起來。」
然而方榮卻側身躲過她的觸碰。
卿如許的手悻悻地懸在半空,笑容也僵在唇邊。
「方榮……」
卿如許有些不解。
方榮背過身去,背脊僵直。
「今日多謝卿少師出手相助,方榮不勝感激。還請您早些回去吧。」他聲音冰涼,不帶任何感情,周身顯出明顯的拒絕之意。
卿如許愣愣地看著他,解釋道,「方榮,我……我只是想幫你……」
方榮輕聲道,「……多謝少師好意。若少師還顧念奴才,就請少師以後不要再來了。」
卿如許看著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方榮又道,「卿少師,您在這個時候還肯出手幫奴才,奴才很領您的情。但奴才來這奚官局,是被罰來贖罪的。那麼在這兒過什麼日子,受什麼苦,都是奴才應得的。您幫得了奴才一回,卻幫不了下一回。所以您又何必給自己沾染污塵呢?人這一輩子,有時候會因為自己的一個選擇,而誤了一生。奴才曾被絆了腳,雖不後悔,卻也不想做了旁人的絆腳石。」他說這句話時,目光中帶著幾分嘗盡人世疾苦的悲哀之色。
「人人都知道這奚官局是個有進無出的地方,犯了罪的宮人就算能出去,也不會再有哪個宮敢啟用了。卿少師,奴才既是要在這兒走完後半生,那麼您越是要為奴才鳴不平,就越是在為難奴才。」
他說罷,又俯下身,將額頭緊貼在地上,久久不起。
半晌,卿如許緩緩站起身來,又從懷裡掏出一個藥瓶,俯身放在腳邊。她沉默地看了眼背對著她的方榮,這才轉頭帶人離去了。
方榮聽得腳步聲漸遠,緩緩地闔上了眼,眼角微地濕潤。
這一夜,竟是無夢。
晨暉熹微,清霜送寒。
方榮緩緩睜開了眼睛,覺著屋中不似昨日那般寒冷,旁邊的暖爐中炭火融融。他昨夜服過藥便就寢了,一覺睡到天亮。此時覺得頭疼已緩,身上也不似昨日燒得那麼厲害,體力也恢復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