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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這話里話外,倒像是把卿如許摘乾淨了一般。而且聽他用詞,直呼許朝陽全名,似乎也有意與許朝陽劃清了界限。
卿如許也忍不住抬眼看了眼竇樽。
她跟這位刑部尚書大人可沒什麼交集,沒道理他會幫著她隱瞞這些,但凡捅出去,可都是大罪。她又朝堂上那金璨璨的位子上看了一眼。
沈緙也是一愣。當日刑部被歹人闖入,鬧得人盡皆知,之後這卿如許人就已經不在刑部了,這不是劫獄是什麼?
況且許朝陽是事發當日死的,死的不明不白。屍體他見著了,胸口血淋淋的,直透背部,是被人一劍刺穿了心臟。看那力道,顯然是帶著恨意和怒氣來的。
「竇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昨日確有一波暴匪趁亂闖入了刑部,許朝陽被暴匪所襲,不幸罹難。至於卿如許大人,則是陛下當夜召見時,見得她已被許朝陽以刑具折磨得半死,便法外開恩,允她先行回家中休養。卿大人,您說,事情是不是這麼回事?」竇樽側了側身子,看向站在後頭的女子。
卿如許本還在想該如何解釋拂曉夜闖刑部之事,準備自己一人攬下,只說逃獄一事是她提前安排,願認罪伏誅。此時她見得竇樽的眼色,心中會意,她垂頭回道,「確是如此。陛下之體恤,臣沒齒難忘。」
殿外一陣寒風灌入殿中,掀起女子緋色的衣袍。她站於殿中,面色蒼白如紙,人如黃花,削瘦不堪立。她話語簡短,可聲音中顯然中氣不足,似乎非常虛弱。
沈緙心中有疑,可當著寧帝的面,也不好多言。
寧帝道,「卿如許,你來說說吧。宛淑儀之死,同你有無關係?」
群臣皆側目,看向殿中唯一的女子。
卿如許緩緩抬頭,她冷淡的眸子逐一掃過殿中一雙雙各有所思的眼睛。
天色陰沉,風聲蕭蕭。殿中光線亦有些晦暗,讓每個人的眼睛都多添了幾分意味不明。
官場素來盤根錯節,看似是一個個獨立的人,可背後卻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暗自分了陣營與派系,牽一髮而動全身。故而處理官員的案件中,大多都只就事論事,以免牽連眾廣,難以收場。
譬如今日,輸了的是太子,贏了的是寧帝和四皇子,有些陣營也總會變一變。站錯了隊伍的,自當為自己的選擇而負責,也有倖免於難的,若不能為勝者作用,便只能苟苟一生。
可,總不能為了讓別人的路好走些,就拿她的命來當墊腳石吧。
既然在牢里老天沒能要了她的命,那就別怪她要奮起反擊了。
當卿如許再抬眸時,她的目光已然不同。
她立在殿中,像一柄藏鋒的劍。
「回稟陛下,若說宛淑儀之死同臣有無關係,那......」
她清冽的嗓音響在殿中,仿佛即將激起一層巨浪。
「......是有的。」
群臣譁然。
第一百七十五章 憤然彈劾濯清世
寧帝這話問的,是要給卿如許以迴旋的餘地,讓她收回方才的話,要饒她一命?
這可不像咱們這位殺伐果斷的皇帝一貫的作風啊,他向來寧可錯殺一百,不會放過一個。今日怎麼突然要對一個看上去無足輕重的女官手下留情了?
這下眾臣都低著頭相互交換眼神,暗自朝殿上心意難測的君王看了看,又回頭看了看地上跪著的女官,頭皮發麻,心中疑竇叢生。
寧帝要給卿如許活路,是只想保住她這條小命,還是......?
卿如許心中早已做過千萬打算,也獨獨沒有想到寧帝會突然冒出來這麼句話來。
她閉了閉眼眸。
可若她說她不彈劾了,她受不了疼,也不想死,那麼此事便可能就此翻篇,只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了麼?她的罪名能消?還是被她今日當庭彈劾的官員能放過她?
人生數載,夾道前行,她從來都沒有過什麼退路。
而今亦是。
卿如許緩緩抬眸,目光如炬,帶著燒盡一切的決然,高聲道,
「陛下,臣心不改,臣請彈劾!」
若此生註定沒有退路,那便讓她以命開路,以血問蒼天!
女子背脊挺直,凜然無懼,文弱的身姿竟也攜起一股震懾眾人的凌厲之氣。
「臣既知今有蛀蟲蝕我江山,有奸佞敗我綱紀,有暴賊亂我安寧,朋比為奸,欺上瞞下,暗中勾結,沆瀣一氣,卻還要臣閉目塞耳,推聾作啞,明哲保身,置身事外,臣不能做!不忍做!亦不齒做!士有所忍,有所不忍。便是布衣,亦有布衣之怒,免冠徒跣,以頭搶地。而臣既是臣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以百姓天下為先,以保江山帝業為己任,當仁不讓視死如歸。臣子亦有怒,不可輸布衣。今日便是要臣粉骨碎身,惟願能以我之血,濯清世間一隅!求陛下,准臣彈劾----」
卿如許俯身重重一叩首。
殿中寂靜無聲。
女子慷慨激昂,話語如金石之音,擲地有聲,響徹在大殿之中。她整個人也如同一柄寒劍,似要一劍劃破蒼穹,誓要橫掃千秋!
殿外黑風陰雲,暴雨滂沱,湖波似立,水潮遮天。雨水似帶著怒氣,要要將世間污穢全然抹去。
半晌,寧帝嘆了口氣,道,「你既已有如此覺悟,朕也當不辱忠臣。朕允你說完你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