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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出了珍墨館,多位朝臣便圍著三皇子承奕,與他交談,稱讚他進退得當,頗有謀略。蔡老已經有些頹然,由人扶著出來,見到承奕,也向他拜謝。
承奕連忙扶起蔡老,倆人並未說什麼,蔡老只是拍了拍承奕的胳膊,一切盡在不言中。
南宮則把卿如許拉到一旁,言語中有些訓斥的意味:「你可知若不是三殿下先你一步,今日你跟蔡老,誰也別想活著踏出這紫寧宮了!」
卿如許並不服氣,「怎麼,難道蔡老說的不對麼?蔡老今日還只是站在朝臣的角度,只是為天下的讀書人說上一句話。可若要論生而為人,僅僅將血緣作為踐踏異族的理由,本就是悖逆人倫……」
南宮立刻打斷了卿如許:「行了,別說了!」他朝不遠處的人群看了看,以免被誰聽了去了,只見承奕似是淡淡地朝這邊掃了一眼。
南宮的聲音便又壓低了幾分。「你這番話,說給我聽,我都覺得自個兒的腦袋懸了,若是聽給旁人,恐怕將你五馬分屍都是輕的。血統之事能隨便提麼?你現在連天家都想反了不成?別成天跟著那些江湖人混,就忘了自己還是一名大寧官員!你現在擁有的一切,哪個不是天家賞給你的?」
「怎麼,南宮,你不是一貫追求出世,志存高遠麼?難道你真的認為混族人該被這樣對待?」卿如許質問道。
南宮無奈地搖了搖頭,「這種問題,我連想都不敢想。追求出世,那只是因為身處沼澤,才志存高遠。當今世道,誰不是雙足深陷,哪裡抽身的了?我一向以為你沉著冷靜,今日看你,竟然似個莽夫,見著人家著火,自己一身火星子還沒抖乾淨,就想著要衝進去救人了?我看你是心裡記掛著季方盛,便把你這一路辛苦走來所為是何都忘了?!」
她何時記掛著季方盛?
只不過,南宮說他冒進,她卻無法辯駁。
她今日看到蔡老垂垂老矣,卻依然一身正氣,指責皇帝不仁,她身為他的弟子,又怎能當縮頭烏龜呢?可是,那時當真是把復仇之事忘得一乾二淨,只想著當下那個時機,不能退。
見卿如許語塞,南宮這才緩了緩脾氣,道:「咱們上頭這位,什麼脾氣你還不清楚麼?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力。更何況,在季方盛之事上他如此殺伐決斷,你也已經看到了,他可曾顧念過季老先生半分?此事早已板上釘釘,誰碰誰死。你想都別再想了。」
卿如許一時靜默。想起季方盛只因替混族仕子出頭,便被構陷入獄,愈是意難平。
吹了會兒風,南宮的氣也消了,他從懷裡掏出一塊魚符,遞到卿如許眼前。
「拿著這個去刑部找趙樹禎,送送他吧。」
第八十章 折筆紅塵終不悔
卿如許這兩日去探望了前鳳麓總管大學士蔡老,知道他要離開長安,便又一路送著他老人家出城。
送過蔡老,卿如許去了刑部大牢。
獄吏引著卿如許穿過幽深的甬道,才到了一間牢房前。
縱是心中鋪陳無數,可真的見到牢里的人,卿如許還是愣了愣。
藏鴉詩案事發不過十幾日,季方盛整個人卻已經瘦得脫了相,囚衣上血跡斑斑,原本用來書寫詩詞歌賦的一雙手,已被刑具折磨得淋淋見骨。
原本在季府受的七十大板,如今成了催命符。那時季老先生為了讓陛下高抬貴手,做戲做得無比真切,板子打得比六部的板子還實在,卻沒想到傷還沒好,人便被拉下床直接送進刑部的刑訊房了。
卿如許上一次見他,還是在逐華詩宴。那時季方盛有著所有京城子弟的臭毛病,飛揚跋扈,盛氣凌人。
季方盛聽到牢門打開的動靜,兩眼無神地回過頭來,他動作遲緩,似是身上的傷口,正在撕磨著他。
「怎麼…….是你?」
卿如許將手裡的食盒、酒壺和一個包袱,往地上一放,「我來……看看你。」
說來,他們倆人無甚私交。昔日在鳳麓書院也曾碰過幾回面,季方盛都是同他那一幫高門子弟一起,雙方互相看不順眼,有時候碰了面連招呼都不打。
若非逐華詩宴季方盛故意為難她,也不會生出後面她篡改他的詩作一事來。倆人的關係這才在旁人眼中多了些微妙的關聯,季方盛也被搞得在他的同窗面前里外不是人。
卿如許雖覺得她今日來牢里探望他其實毫無立場,沒準兒他還會以為她是來看他笑話的,要譏諷她一回。但她遲疑之後,還是來了。
沒想到季方盛也不知是不是被刑具折磨的疲了,竟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頷了下首,似是點頭。
這牢房裡連張桌子都沒有,飯菜端出來,也只能放在地板上。
卿如許打開食盒,將裡面的飯菜一碗一碗地端出來,一邊說道:「方才在刑部門口,遇見了令尊大人。刑部管理甚嚴,似是也不能通融,我便邀他一同,可走出幾步後,令尊大人又說還是不進來了,又說你素來喜歡乾淨,」她指指那個軟布包袱,「便只托我給你帶了身換洗衣裳來。」
季敞這幾日為了兒子入獄之事奔波憂慮,一雙眼睛深陷下去,原本趨灰的頭髮已如冬雪紛落,白了大半。卿如許只是站在老人身側,都能感受到他滿身的消頹。原本還想寬慰兩句,卻連一句都說不出來。只好略盡綿薄之力,替他給兒子送些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