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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卿如許將承瑛送出門後,回頭就看見顧扶風斜倚在牆角瞅著她,正觀察著她的臉色,見她回過頭來,便討好地朝她晃了晃手裡的油紙包。
那油紙包里是什麼,她很清楚。代表什麼,他也很清楚。
卿如許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
第五十六章 今朝謫入大理寺
大祀殿行刺之事,最終不了了之。奈何僧人以蓄意攀誣定罪處死,一干僧人均被處置。而朱雀街暴亂之事,刑部查了幾日都無果,寧帝震怒,責令大理寺、刑部、京兆尹衙門一同查理。
翰林學士卿如許作為祭天大典督查,雖然有責,但只是失察之罪。只是祭天影響甚大,需給天下人以交代,寧帝原要將她貶為六品翰林侍講,後大理寺少卿南宮暮辭向寧帝求情,言卿如許曾三接擢賢令,有審理斷案之能,如今正是舉賢用人之際,不可因噎廢食。
寧帝便下了旨,將卿如許貶去大理寺,擔任大理寺丞,位從五品,參與調查朱雀街一案。
卿如許接了旨,便換上新的官袍便去大理寺報導了。
一入大理寺,便見著一位蒼青衣衫的男子走了出來。卿如許連忙向他行禮,「少卿大人好。」
南宮暮辭爽朗一笑,連忙扶起她道:「如許,我可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三件事?」
見卿如許似在思索,南宮暮辭又是一笑:「第一事,是當年你第一次接擢賢令,我第一次見著你,我說你三年內必將震驚朝野,果然你三年內破了三樁大案,榮登華乾。第二事,是你拒絕我的邀請不肯來大理寺,我說你總有一天要進我大理寺的,你看如今?至於這第三事……」南宮突然不語,朝她會心一笑。
卿如許想起來,她第三次交了擢賢令時,同南宮一同在菱清山腳的亭中飲酒。那是正值寒冬,亭中紅泥小火爐,溫酒閒話。
南宮身上沐雪,望著雲霧繚繞的菱清山,見上面一個人影在雪中踽踽前行,路已被大雪覆蓋,眼前皆是白茫茫一片。
那人冒著雪深不辨方向的風險,愣是冒雪而上,從山腳到山腰走了許久許久。在那人的不遠處有一間寺廟,他只需要向前再翻過一個山頭便可到達寺院,可他一路順遂,臨近目的地,卻似失了方向,一直都只是在四周徘徊,始終找不見路。
南宮無奈地搖了搖頭,朝卿如許道:「你看這人,像不像你?」
卿如許望著那人那景,方才那人上山前同他們倆擦肩而過,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一臉滄桑,一身蓑衣。他不顧風雪危險,執意上山,一心求道。
她頓了頓倒酒的手,道:「哪裡像了?」
南宮沒有回身,朗聲道:「心向朝陽,隻身涉雪問道。起先,信念執一,勢如破竹,後也因心念過執,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卿如許聞言,怔了怔,望著那山中煢煢人影。如今風雪已又起,若他還不找到方向,便有可能陷入險境,被困於半道。
她道:「南宮,你這是咒我了。」
南宮卻笑著回過頭來:「不敢不敢,我是擔心你,也是提醒你。」
南宮望著卿如許,眼神有些隱隱的擔憂,道:「有道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你一路艱難,勢頭過盛,可路越往上越難走,我怕你到了最高處,反而會囿於我執。」
卿如許聞言,靜了靜。
南宮對她的事並不知情,可他接手過那麼多案子,閱人無數,有種超乎尋常的直覺。
他覺得卿如許是一個謎。
他第一次見卿如許,見她著一雙簡單的黑緞白底小錦靴,一身素衫,烏髮只用一支烏木簪束起,其他首飾配飾全無,可見她在吃穿用度上都並不講究。若說她如此冒險要入仕為官是貪名圖利,他決計不信。
可若說她是心有抱負,不願寶劍蒙塵,想要一展才華,倒也有三分可信。她與男子相處,毫無女兒家的拘謹忸怩,反而比許多男子還要坦蕩爽利。雖然沉靜不愛說話,可骨子裡卻有股韌勁兒,她頭一回接擢賢令,他就故意嚇唬她,說要是接了沒完成,她好看的腦袋就會變得血淋淋的,何必冒這個險。
她卻淡淡道:「死就死,左右就是個早晚的事兒。」
可那之外的七分,又是為的是什麼呢?
他看不分明。
卿如許望著山中之人,道:「看來你是不信那人最終能走到那寺廟中了。」她回過頭來,眼睛似有火焰燃起,道:「咱們今日做賭,我賭那人一定能進得那寺廟。若你輸了,以後我要找你辦三件事,你不可推託。」
南宮一笑,道:「好。若你輸了,那就……告訴我,你的秘密。」
卿如許心頭跳了跳,默默望向雪山。
後來風雪淒迷,求道之人在原地停了很久,不知是在休息,還是已經昏死了。
南宮朝卿如許看了一眼,朝她挑了挑眉。卿如許面色如常,端著酒杯喝了一口,心卻不免懸著些。仿佛自己的命運,如鏡中水月,皆可堪破於那山中求道之人的境遇。
再後來,眼見著天色昏暗,那求道之人卻又似醒了過來,突然移動起來。
終於,趕在夜色全黑時鑽進了寺廟的大門。
今日想起這事,卿如許看著眼前的南宮暮辭,看他明明位列四品,看著卻像位淡泊紅塵的隱士。她知他一向剛正不阿,直言不諱,所以並不生氣,只是無奈地苦笑道:「南宮大人,我可還沒到那最高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