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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眾人此時都屏氣凝神,豎耳聽她要如何解這道死題。
她回過身來,揚唇一笑,朗聲答道。
「烏鴉非鴉,有兩解,我們先論再駁。」
她緩緩往回走,邊走邊說。
「先說論。『烏』乃顏色,『鴉』乃形神,既然是一個顏色加了一個形神,自然不能等同於一個形神。」
「這就似我們常說的『狼,狽,為,奸』。」
卿如許一字一頓,看了看季方盛,又看了看鄭燁,又返身走到林幕羽面前站定。
「既有狼,也有狽,明明是兩個兇手,總不能因為倆人一同犯案,就等同於一個人犯案。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總不能讓兇手只手遮了天,讓衙門只捉拿一人歸案吧。」
有幾位公子聽得認真,也連連點頭。
「其次是駁,既是要反駁烏鴉非鴉,便是要駁斥烏鴉是鴉的觀點。舉例論證,若我們要辯駁『君非人』----」
卿如許說到最後三字,又字字放慢,淡淡地望著季方盛。旁邊有聽者見她突然指桑罵槐,也都噗嗤笑出聲來。
「----這一觀點,便要說明君也只是人中的一種,可人還分為男人,女人,好人,惡人,用心做學問的人,和有辱斯文的人。君也只是人中的一種,正如烏鴉也不過是所有鴉中的一類。求鴉,尚還有渡鴉、寒鴉、魚鴉、灰鴉等,而求烏鴉,其他鴉均不可致。所以說,烏鴉非鴉。做什麼鴉,鴉選不了,但做什麼人,人卻選得。」
女子話音一轉。
「諸位都是我大寧的國之棟樑,掌中握著的是大寧的未來。如今大寧、南蒙、雲昭、楚離、肅慎、白民、雄常國這七國初定的局面,來之不易。可干戈依然未消,戰火四起。誰又能知道,這樣的太平日子能維持多久呢?曾經強盛如長股國,本也是雄踞一方,物阜民康,結果一朝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泱泱王朝一朝覆滅,可憐焦土。長股學子,當初也都是志向滿懷鈍學累功,可他們耽於眼前繁華,日日攀比功名,勾心鬥角,到底國家覆滅,一切理想終成黃粱一夢。」
「在座諸位都深自砥礪十年磨劍,才能登朝入仕,想來也都希望能以君之才華,為我大寧出一分力,莫浪費光陰,把精力放在這些於己於過皆無益的事情上。一思,一言,一行,都並不是一件小事,因為你們所行的每一個舉動,都將決定你們將成為怎樣的人,也代表了大寧後生的風貌。畢竟大寧的未來,將向何往,皆在諸君手中。」
女子的聲音如戛玉敲冰,在亭中迴響,眾人皆仰頭靜靜相望。她身材纖弱,衣袍素淨,正氣凜然,字字鏗鏘,當真是文人風骨,擔得大寧一代翰林學士的氣魄。
「季公子對我的答案,可還滿意?」
她此番不僅解題,還夾槍帶棒地教育了這群烏合之眾。在座的學子均有些怔怔。季方盛臉上一陣紅紅白白,有些下不來台。
「你……你這是詭辯!」
卿如許眨眨眼,「說我是詭辯,那你可有更好的答案?若是沒有,那這便是唯一答案,也就是所謂----正解。」
季方盛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收場。
人群中突然響起一陣單薄的掌聲,只見許明甫連連鼓掌,笑著站了起來。
「卿學士果然名不虛傳,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不愧是聖上欽點的麒麟才子。」
卿如許又自顧自地仰頭喝了口酒,用手指拭去唇邊酒漬,又掃了一眼在座的人,見這些人方才欺壓她的氣焰都歇了半截,便滿意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阿爭見她醉了些,也忙扶她一把。
「感謝卿學士不吝賜教,既然已經聊了這麼許久,下面大家便開懷暢飲吧。」
卿如許見許明甫這就要草草了事,便抬眼淡淡望著他身旁的季方盛。
季方盛見她一直盯著自己,只好梗著嗓子對她說:
「既是君子之約,我自當認罰,不知卿學士意欲何為?」
卿如許聞言,笑眯眯地喝了口酒。
「早聞季公子最是重諾,言而有信,一言九鼎。我還真有一事想請公子幫忙。」
季方盛見她笑得詭異,竟然對他突然客氣有禮了許多,心中狐疑。
「什……什麼事?」
眾人也都詫異,紛紛等著卿如許解釋。
「都言季公子詩才橫溢,一首《問天》鳳采鸞章,華騰氣象。我心中仰慕已久,今日難得得此機會,所以也想向季公子求詩一首。」
季方盛年方六歲便寫詩成名,成為長安著名的天才孩童。這些年來,又寫下不少膾炙人口的詩作。他聽卿如許也盛讚自己的詩,自尊心也得到了幾分安慰,面色好轉了一些。
「季公子少年成名,雲霞滿紙,盞茶之間便能成詩,卿學士此番算是找對人了。這邊便有筆墨紙硯,季公子可當場作詩,也讓諸君見識一下季公子的才學。」許明甫指了指旁邊的桌案,上面鋪著層層紙張,架子上懸著一排狼毫。
「行啊,作詩不難,我現在就可寫與你一首。」
季方盛想著可藉機顯露一下詩才,掰回一些顏面。便整整衣袖,走到桌案前,書童在一旁侍墨,他一手挽起衣袖,一手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