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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能為陛下分憂,是臣之所願。陛下晚間入睡前,可再按壓一次,睡得也會安穩些。」
「嗯。」
寧帝淡淡應聲,眼睛未張,就著這會子功夫,跟卿如許閒聊起來。
「你是何時來的長安?」
卿如許眉頭一緊,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是五年前,來京參加科考時。」
「那你覺得,那時的長安城,與如今的長安城比,有何不同?」
卿如許見寧帝並未繼續深究她的過往,而是形神放鬆,沉浸在按壓的舒適感中,也便放下心來。
她沒回答寧帝的問題,反而拋出另一個問題。
「陛下上一次微服出巡,可是有些日子了?」
寧帝想了想,「……嗯,好像是前年秋天,趁秋獵時去民間轉了轉。」
「那陛下可知道,如今長安城最負盛名的才子是何人?」
「最負盛名的才子……不是比部郎中家許寬之子許明甫麼?朕還點他去做了校書郎。」
「是。大寧國之才子確是許明甫,但民間才子確另有其人。」
「哦?」寧帝並未睜眼,但似是被勾起了好奇。
「國之才子,自然是學富五車,錦繡文章。但民間才子,因是平民百姓通過口耳相傳其詩作,自然捧起來的聲明。而很多百姓其實並不識書,所以這些膾炙人口的詩作都是更為通俗、為正統書香世家所不齒的。」
「我說的這位民間才子,開春時去參加了長安廣雲樓的詩會。因為一首詩,而聲動長安。」
「說來聽聽。」寧帝抬了抬下巴,隨意道。
「這首詩的上兩句是----」
「不知天上何物飛,左飛飛來右飛飛。」
寧帝睜開眼來,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著台階下的卿如許。
「這……也能叫詩?」
「陛下莫急。」卿如許淡淡噙笑。
「這詩還有後兩句----」
「漫天風絮摧城淚,卻是離人眼中悲。」
寧帝的眼睛瞥向殿外的葩吐綠珠的垂垂楊柳,口中又喃喃這兩句詩。
「漫天風絮摧城淚,卻是離人眼中悲……這兩句倒是好的。」
「陛下可知,這位才子原來只是長安街頭沿街乞討、衣食堪憂的乞丐。」
「還是個乞丐?」寧帝訝然。
「是啊。」卿如許眨眨眼。
「而且這人從前還有故事呢。」
寧帝擺了擺手,讓李執退下,似要好好聽故事。
「他本來是房州的一位平頭百姓,寒窗苦讀,終於中了鄉試,但因為家中實在沒有財銀供他繼續讀書,便中斷了考學,去房州縣衙毛遂自薦。」
「房州知縣本是瞧不上他的,當天就把他從縣衙趕了出去。但因他面目生的極為猙獰古怪,知縣只見了他一回,就對他有了深刻的印象。因為他鼻子長得寬闊欣長,似個巨大的蛤蟆,端端趴在一張長臉上。人還沒到近前兒,鼻子倒先杵過來了。」
卿如許的描述惟妙惟肖,寧帝聽著也是一笑。
「房州地處邊陲,屢次受到突厥侵擾,民心惶惶。這知縣生性膽小懦弱,一聽到窗外呼呼風聲,或是狼狗嚎鳴,便以為是敵軍襲城,號角連營,所以常常半夜驚醒,夜不能寐。」
「後來他就想起這位面目猙獰的才子來,便差人重新尋了他來,不僅給他了個差事,每月還賞他四吊銅錢,竟好吃好喝地養起他來。」
卿如許講到這裡,笑眯眯地望著寧帝。
寧帝聽得認真,也主動問起來。
「這是為何?」
「陛下可知這知縣給這才子的是何差事?」
「既是才子,想必該是主簿、掌冊之類的吧,再不然,做個吏員、衙役也是勉強充數的。」
「這些都不是。」
「哦?」
「這知縣給他的差事是----門神。」
寧帝的眉頭皺了起來,似是不解。
「這知縣不知在哪兒看了個『奇人異相』的說法,想著自己家門口那兩座神荼、鬱壘的桃人門神,半點兒也不頂用,根本鎮不住他那宅子,讓他寢食難安的,而這才子的容顏近乎於鬼,猙獰嚴厲,比那神荼、鬱壘可強上許多,放在宅院門口鎮宅,正是合宜。」
寧帝訝然失笑。
「說來也是怪了。這才子自從領了這門神的差事後,這知縣果真就能酣然入睡了。任是那一年突厥真的夜襲了州城,突厥人的刀槍刺破了床褥,他也在睡夢中猶然未覺。」
寧帝算了算時間,房州失守,那是四年前的事。想來這位才子,年齡也不大。
「所幸後來輝月將軍大破突厥兵馬,重新奪回了房州城,房州的知縣也換了人。這才子好不容易從亂世中苟活下來,便又去新的知縣那兒送了拜帖。」
「新的知縣見了他,發現他雖然面目鄙陋,但確有幾分才華,就把他留下來當個師爺了。」
「那他這下可算是如願了吧。」寧帝點點頭。
「是如願了啊。只是可惜,好景不長,他便被新的知縣以『目無長官,傲慢不遜』為由,不僅受了五十杖責打了個半死,他與唯一的妹妹還被從房州趕了出去,從此身無分文,只能沿街乞討,淪為了乞丐,他年僅六歲的妹妹便在途中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