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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丫頭,我們繼續。」
卿如許只好起身坐正了,抬手落子。
承弈卻沒動,保持著跪姿一動不動。
殿外更漏聲起,宮人默默掌燈,屋中便逐漸燈火通明。低垂的帷幕在夜風中輕輕搖擺,宮人的影子便在帷幕之中無聲穿梭。
棋,終於下完。
寧帝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笑著對卿如許說,「瞧,你方才大吹法螺,誇下海口,最後,還是你輸了。」
「陛下棋藝高超,臣就算是足不出戶閉門苦修三年,恐怕也是趕不上的,臣自愧不如,甘願領罰。」
寧帝卻是心情大好。
「那你明日便來朕這華乾殿報導吧。但是你耗了朕一個下午,只讓你灑掃宮苑也太輕饒你了。那就……」
卿如許聞言,低伏的身子抬了抬,斜著眼睛偷偷瞅寧帝,眼中帶著幾分憂心,嘴角也憋下去了。
寧帝看她素日清冷堅韌,突然見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也是失笑。
「那就罰你入翰林院,擔當起草詔書之職。明日便來殿前待詔吧。」
卿如許聞言大喜過望,連連謝恩。
翰林院乃起草機密詔制的重要機構,翰林供奉雖無實權,卻是養才儲望之所,直接受天子管轄,可參與議政。因而被點翰林,便是與閣老重臣只有一步之遙。
卿如許跪旨謝恩後,見承弈還跪在地上,便向他默然行了一禮,悄然退下。
到門口時,聽見殿內寧帝冷聲說了句,「想跪,就跪著吧。」
寧帝便由李公公引路,從另一道門回承恩殿就寢了。
卿如許透過窗欞,看到那個還伏在地上的身影。
在跳躍的燭火中,那人烏黑的背影似飄在湖面上的浮萍,清冷孤寂。
寅時。
三皇子承弈拖著麻木腫痛的腿,就著熹微晨光,被隨從扶著一瘸一拐地回經安遠門時,便見紅牆的陰影底突然竄出來個女子。
她穿著一身鳳麓書院的學士官袍,眼如冷泉清澈,眉如柳葉溫婉,束於頭頂的烏髮似潑墨流雲。她笑顏如春花綻放,卻又帶著一種看似近又不太近的距離感,朝他緩步而來。
「見過三殿下。」
她在他面前行禮作揖。
「何事?」承弈認出她是方才殿中下棋的女官,自己的狼狽之色皆被她所見,便對她一派冷淡。
卿如許雙手托著一個錦繡布袋,推到他面前。袋子裡不知裝了什麼,看著沉甸甸的。
「這是我做的鹽袋,裡面放了些草藥,想著今日入宮恐是要跪上許久,便隨身帶了出來。你試試,敷在膝上半個時辰就不會痛了。」
卿如許言笑晏晏,神色坦然。
「你便是一直在這兒等我?」承弈眉頭緊皺,面色似有戒備。
「是啊,夜風好涼,站得我都一臉打了好幾個噴嚏了。」卿如許眨眨眼。
她見承弈不肯接過鹽袋,便又笑了起來。
「三殿下不肯接,難道是怕臣會害您不成?還是以為臣想要攀附巴結?」
承弈被她直言戳穿,面上也有些不豫。但她反問的確是在理。如今他這般備受冷遇,她若想攀龍附鳳,又何必選他?若是想害自己,她一介翰林學士,如今又受陛下賞識,又何必謀害皇子,毀了自己大好前程?
「實不相瞞,三殿下,臣其實還善歧黃之術,雖不是宮廷御醫出身,但卻也精通民間治病之法,也接觸過不少疑難病例。今日聽聞殿下母妃重病,左右宮中御醫已是無法,若是殿下願意允臣一試,臣也願盡綿薄之力。」
承弈神情卻似有鬆動,卻是看著她沉默不語。
卿如許轉頭環顧四下,似在確認周圍無人。
「今日在宮中多有不便,為了避免給殿下招來麻煩,臣就先行告退了。」
她又做了一揖,但人卻沒走,固執地托著鹽袋,笑著望著承弈。
承弈只好讓隨從接過鹽袋,便見她展顏一笑,拎著官服順著宮道碎步離去。
承弈望著她的背影,默默垂下眼來,抬手從隨從手中拿回鹽袋,便感覺鹽袋中有淡淡的草藥味,還有一股清雅的芬芳。
「走吧。」
承弈轉身往回走,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看了一眼手中的鹽袋,又繼續向前走,跟隨從交代。
「若是這鹽袋當真有效,明日……你便去一趟卿學士府吧。」
第十章 以退為進得龍悅
烏金華蓋的雙轡馬車駛入了紫寧宮,車轆碾過一格一格的青石地磚。
卿如許從赤金吳翠的帷幕向外望去,宮道一塵不染,兩邊立著的銀盔禁衛皆是面色肅穆。她抬眸,看到紫蓋黃牆邊高高飛起的屋檐,上面還立著一排精雕細琢的仙人走獸,有龍鳳獅馬,還有狻猊獬豸,全都都朝著一個方向立著,看著死氣沉沉的。
再鮮活的靈魂,一進了深宮,也都活不起來了。
進了華乾殿的門,便有宮人引著,穿過長長的門廊,進了一道暗紅色的高門,又穿過層層低垂的帷幕,進了一扇門,再沿著長廊走到一扇刻著工字紋的紅門前,終於停下了。
「學士請在這裡候著,待陛下處理完政務,自會傳喚。」
宮人便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