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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5:31 作者: 昔往矣
日頭已高,屋中香爐青煙裊裊,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磊著各式各樣的藥瓶藥罐,還有一包敞開的布卷,陳了一排大大小小粗細不均的針石。
「大人,瞧著顧公子這回似乎傷得不輕啊。」
鵝黃色衣衫的女子一邊坐在案前搗著藥罐,一邊跟坐在床邊的緋衣女子說著話。
「不是不輕。」
緋衣女子纖細的指間夾著幾根針石,說話間動作也沒停,一個落手,銀針就穩穩地扎在了床上平躺的男子的穴位上。
「是極重。」
「那大人,顧公子可會死嗎?我瞧他身上被捅了十幾個窟窿呢,咱們方才給他縫合傷口,那血止都止不住,而且我看著那血的顏色也不對啊,直發黑呢。「
女子似是已習慣這小丫頭說話無忌,面色沒變,手上還在飛快地動作。
「死?他苦等了十二年的姑娘還活得好好的呢,他可捨不得死。」女子一哂。
「也是。他喜歡的姑娘還活著呢,可惜大人喜歡的人卻……」息春一時嘴快,察覺到說起不該說的,忙捂住嘴。
她望著女子聞言並無色變,滴溜溜地轉了轉,慌忙解釋。
「我的意思,我看這顧公子人長的著實英俊,可眼光就不行了。放著咱們家大人這麼好看的人不要,偏偏去喜歡一個看不上他的女人。我還聽說那個女人還是個跛腳的,說是小時候摔了跤,就落了病根兒.......」
「息春!」卿如許突然打斷她,面上嚴肅了許多。
「……是。」息春癟了癟嘴,不情願地答應著。半晌,又忍不住開口。
「可我覺得,大人跟顧公子郎才女貌,像一對璧人一般。你們又相識這麼多年,顧公子待你也是極好的,大人,您對他就一點兒想法都沒有嗎?」
卿如許嘆了口氣,緩緩扭頭撇了一眼息春。
「你進我卿府第一日,我是不是跟你交代過,少說話,多做事。」
息春見卿如許面上沒什麼表情,但語氣間微有慍色,忙站身來,向著床上的女子做了一揖。
「大人,我錯了。要不是大人當日救我,我早就被人牙子買進煙花柳巷裡去了,大人對息春的好,息春沒齒難忘。」
卿如許卻隨意地擺擺手,示意她坐下。
「無妨,你年紀小……只是提醒你一句,現在外面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很可能因為你一句話,生出多少事來。」
她突然又似是感慨,「其實,我也希望你能一直這樣直率天真。等你以後就知道了,天真,是比金銀財寶更為珍貴的東西。人這一輩子,也只有最開頭的那幾年才配擁有它。」
息春雖然不大聽得懂,但她覺得大人說的都是對的,就點點頭:「是,大人,息春知道了。」說罷重新坐下來,繼續搗藥。
「行了。讓他安心睡會兒吧。「
卿如許忙完手上的事,給床上的顧扶風拉攏了衣衫,就把被子拉下來,小心地給他蓋在身上。
息春見卿如許替顧扶風掖了掖被角,就靜靜坐在床邊望著他的臉,沉默不語,似乎出了神。
她一時又忘了方才卿如許的叮囑,脫口而出。
「可大人,您可是我朝第一位女官,您怎麼會認識顧公子這一個跑江湖的人呢?」
「就是……」卿如許似是思索,似是不知道該怎麼簡單地用三言兩語描述清楚,最後就隨口糊弄了一句:「……就是一個啼笑皆非的情況。」
「啼笑皆非?」
息春不解,但她這些日子從長安街頭買了不少民間話本,裡面講了各種形形色色的風月故事。於是她竭盡腦汁地設想了一下所謂的「啼笑皆非的情況」。
「哦,我知道了!我在話本上看過的!」息春啪地一拍腦袋,一雙杏眼亮了起來。
卿如許本只是想簡單打發了息春,聽她這般,似真的知道了什麼,便一挑眉,聽聽她到底知道什麼了。
「是不是大人你正在洗澡,顧公子突然闖進來了!」
「……不是。」卿如許皺眉無語。
「那就是顧公子在洗澡,你給闖進去了!」
「……也不是。」
「那……就是顧公子正抱著他喜歡的那位葉姑娘親熱,結果你衝進去了!」
「……不是。」
「那就是你跟你喜歡的那位公子親熱,結果顧公子衝進去了!」
「都不是。」
卿如許覺得自己頭有點疼。
「息春,你還是別說話了。」
「哦。」
息春鼓鼓嘴,委屈巴巴的,但她眼睛還滴溜溜地轉著。
那到底是哪種啼笑皆非的情況?
卿如許默默嘆了口氣。
說起這個啼笑皆非的情況,還是七年前的冬天,她第一次遇見他。
那時她命運的屋門被他狠狠地撞開,他來時攜風,她無處可避。她算是半活不死,而他算是半死不活。倆人坐在瀕臨的半生半死間,他卻向她伸出了手。
卿如許正沉浸在往事中,突然感覺眼前躺著的男人動了動,口中似是嘟囔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