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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3:17 作者: 籽月
    夏木將背挺的筆直,嘴唇輕輕的抿了抿。等了好一會,舒雅望都沒有再說話,夏木忍不住提醒她:「你說要告訴我你在想什麼的。」

    舒雅望睜開眼,揚唇一笑,輕聲道:「我在想我的人生目標。」

    「人生目標?」

    「是啊。」

    夏木沒回答,雅望也沒繼續說話,雅望覺得她和夏木,如果她不主動說話,他們倆的對話是很難進行下去的。

    可今天卻不一樣,夏木居然感興趣的問她:「然後呢?」

    「恩?」

    「你想到了什麼樣的人生目標?」

    雅望低著頭,一下一下的掰著手指,輕聲答道:「不知道,還沒想好,也許我就是那種終其一生也隨波逐流,碌碌無為,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什麼的人吧。」

    夏木垂下眼沈默了很久,抬頭說:「這樣很好。」

    「唔?」

    「那些目標堅定的人,才是最自私最冷酷的。」夏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成熟的不像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

    舒雅望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轉頭問他為什麼這麼說,可夏木卻不願意再回答,只是面目表情的望向遠方,眼神越發陰鬱。

    為什麼這麼說?父親是一個目標堅定的人,所以,不管母親如何擔心,如何勸說,他還是堅定的從事最危險的工作,最終在任務中失去性命。

    母親也是一個目標堅定的人,所以,不管他如何哀求,如何哭鬧,她還是在他面前舉槍自盡。

    目標堅定的人啊,夏木的雙手緊緊握住,一直到指甲將肉掐的生疼也不曾放開。

    一直到一隻溫暖的手覆在他的右手上,他回過神來,只見舒雅望一手背著書包,一手牽著他,溫溫的望著他笑:「夏木,到家了。」

    夏木的握緊的雙手緩緩鬆開,血液加速循環讓他的手有一種觸電般的蘇麻感,他轉頭望向車外,昏暗的路燈下,已是熟悉的軍區大院。

    晚上九點左右,舒雅望認真的畫著畫板上的圖畫,門外舒媽媽大聲叫:「雅望,電話。」

    「哦,來了。」舒雅望答應了一聲,放下畫筆,站起身來,快速的走出去,接過話筒:「餵。」

    唐小天在電話那頭笑:「雅望,是我。」

    「哦。幹嘛?」舒雅望不客氣的問。

    「唔,沒事。」唐小天被她一凶,有些無措的摸摸鼻子。

    「……」

    「……」

    兩個人沉默的對持著,舒雅望咬了咬嘴唇,然後說:「沒事我掛了。」

    「雅望!」唐小天害怕她真的掛電話一樣,急忙說:「雅望,你出來吧,我現在去操場等你,你一定要來。」

    「我不去。」

    「你不來我不走。」

    「騙人,明天天一亮你還是會走。」明天就是唐小天參軍的日子。

    「雅望,我下去了。」唐小天說完這句話,就掛了電話。

    「喂!喂!」舒雅望對著發出嘟嘟聲的電話餵了好幾下,然後有些生氣的掛上電話。

    臭小子,現在敢先掛我電話了,她得下去教訓他!

    轉身拿了外套,穿了鞋子就往大院操場奔去,結果……說不去的人,居然先到了。

    在舒雅望對著天空閃爍的星星瞪眼睛的時候,唐小天才慌慌忙忙跑過來,舒雅望遠遠的望著他,他的頭髮剪成很短很短的板寸,英俊的臉龐更顯陽剛之氣。他跑到她面前站定,有些輕喘。

    他家離大院操場比她家遠五分鐘的路程,看樣子他也是一口氣跑來的。

    唐小天將手中抱著的一堆參考書遞到舒雅望面前說:「這些書和筆記給你複習的時候用。」

    「不要,我自己家還有一大摞沒看呢。」舒雅望撇過頭不接。

    唐小天一如既往地縱容:「雅望,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明天就要走了,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我沒生氣。」她輕生否認。

    「那你這幾天都不理我。」唐小天有些急了,低著頭看她。

    舒雅望咬咬嘴唇,眼眶有些紅了,她低下頭,小聲的說:「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捨不得你走。」

    唐小天一愣,目光沉沉地盯著舒雅望,他的眼眶微微的紅了,心臟一陣揪緊。

    「雅望。」

    舒雅望沒抬頭,烏黑的長髮遮住臉頰,眼角的淚水輕易的就落了下來。

    唐小天伸出雙手,很想抱抱這樣的舒雅望,可他的手伸到一半卻放了下來,忽然他蹲下身來,將手裡的書放在地上,做出了伏地挺身的姿勢,對雅望說:「雅望,你上來。」

    舒雅望站著不動,好笑的看著他道:「幹嘛,你爸爸又沒罰你。」

    「我自己罰我自己。」唐小天撐著糙地說:「我惹你哭了,當然要罰。」

    「不用了啦。」

    「快上來。」

    「……」舒雅望笑著咳了一聲,走過去,坐在他背上,裝著嚴肅的說:「好啊,那就做二十個好了。」

    「好。」唐小天沉下身去,開始一下一下的做著伏地挺身,舒雅望坐在他的背上抬頭望著眼前晃動的星星,輕輕的笑了,從小到大這樣的景色到底看過多少遍,她已經不記得了,從一開始經常跌倒到後來他能穩穩的托住她,經歷了十八年,在往後的兩年裡,她將看不見這樣的景色了吧,輕輕的嘆了口氣,雖然自己確實不想讓他去,可是……

    唐小天沒做到二十個的時候,舒雅望就站了起來,她彎下腰將唐小天拉起來,紅著眼睛認真的望著他說:「你去吧,我等你回來。」

    唐小天再也忍不住,一把拉過舒雅望,緊緊的抱在懷裡。

    年少的他們,在星空下做了承諾,一個說願意等,一個說一定回來。

    唐小天走的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早上八點的火車,舒雅望早早的就在樓下等他,當看到他穿著一身綠色的軍裝,帶著大蓋帽,胸口帶著紅丹丹的大紅花走出來的時候,她抵著鼻樑撲哧一聲笑了,忽然想起一句軍隊的宣傳語:一人當兵,全家光榮。

    唐小天直直的朝她走過去,雅望理了一下長發,微笑的抬頭看他。

    「嘿嘿。」唐小天未語先笑,有些侷促的理了理上衣的下擺,這不是他第一次穿軍裝,小的時候,他經常偷拿父親的軍裝穿在身上,對著鏡子走來走去,大大的軍裝罩在他小小的身上,過大的帽子能將他整張小臉都遮住,雖然穿著很奇怪,但鏡子裡的他還是笑的一臉燦爛。

    終於有一套屬於自己的軍裝了,他正了正軍帽,忍不住心中的歡喜,對著舒雅望立正站好,行了一個很標準的軍禮:「敬禮。」

    舒雅望呵呵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不錯不錯,滿像樣的。」

    唐叔叔從後面走出來,一腳踹在唐小天小腿上:「臭小子,顯擺什麼?」

    「啊,爸~!」唐小天摸著被踹疼的小腿,有些不滿的叫了一聲,真是的,最後一會也不給點面子。

    唐叔叔瞪他一眼,然後對舒雅望親切的說:「叔叔去取車,你們在這等下。」

    「好。」舒雅望乖巧的點點頭。

    唐小天上前一步,抿了下嘴唇,拉住舒雅望的手,小聲說:「你別送我去了。」

    「為什麼?」

    唐小天抬眼,很溫柔的望著她說:「我不想看著你哭。」

    舒雅望心裡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勉強扯出一抹笑容道:「可我想看著你走。」

    唐小天拉住舒雅望的手輕輕的握緊了,他不知道說什麼,對於眼前這個女孩,這個自己從一出生就認識了,從懂事起就喜歡了的女孩,他有太多的不舍,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光是喜歡根本不夠表達這種感情。

    這是什麼呢?滿心暖暖的甜蜜,又帶著濃濃的不舍,卻不覺得悲傷,因為他知道,她會等他回來,因為他知道,她對他有相同的感情,那種深刻到骨髓,到血液的感情。

    唐小天將他的手臂猛的往回一拉,舒雅望被他帶進懷裡,他將手臂慢慢的收緊,她安靜的待在他懷裡,沒有說一句話,她纖細的手臂環住他的背,她秀麗的臉龐輕輕的靠在他的胸前,他聞到她的發香,她聽到他的心跳。

    那個夏天,他們十八歲,那個夏天,他們分離,那個夏天,那個擁抱,那個最初相愛的人,在今後多年,總是反反覆覆的出現在他們的夢裡。

    那天,舒雅望沒有堅持,因為,她也不想看他哭,她站在軍區大院的門口,看著唐小天鑽入唐叔叔的車裡,車窗緩緩降下,他在車裡緊緊的望著她,她對他微笑,雙眼通紅,強忍淚水,他同樣微笑,同樣紅著雙眼,同樣強忍淚水,車子的發動聲,讓他們意識到,真的要分開了,他們對未來感到迷茫,卻又忍不住去堅信,會再見的。

    那時,他們將永遠的在一起。

    汽車緩緩開動,舒雅望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兩步,唐小天從車窗里探出上身,猛地將胸前的大紅花扯下,丟出窗外,鮮艷的紅花在空中翻飛著,絲綢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精準的飛入舒雅望的懷裡,舒雅望愣了一下伸手接住紅花,抬眼望著唐小天,車子已經開出幾米,唐小天在遠處對著她大聲喊:「雅望!你要等我回來!你一定要等我!」

    她在朝陽望著手裡的紅花,鮮艷的顏色,簡單的做工,平滑而厚實的質地,這最廉價的禮物,卻比千萬朵盛開的玫瑰更令她心動。

    她低著頭,玩把著手裡的紅花,輕輕地笑:「只是兩年而已……」

    再抬眼,眼神堅定而又倔強地望向已經消失在遠方的車子。

    唐小天走後,舒雅望參加了一所省外重點大學和一所本市重點大學的美術專業考試,並以優異的成績達線,接下來的,就只剩下文化課考試。

    六月中的天氣已經熱到讓人難以忍受,教室里的風扇呼呼的扇著,書頁被吹的嘩嘩作響。

    老曹走進教室望著講台下已經被考試壓地喘不過氣來的學生說:「大家先休息一下,馬上就輪到我們班拍畢業照了,大家一起到教學樓前面的空地上集合。」

    「哦。」台下的學生們有氣無力的哦了一聲,對於他們來說現在什麼也激不起他們的興趣,他們只是在等待最後那決定命運的一刀,是死是活就看那一場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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