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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3:05 作者: 籽月
    「哎,那個曲少爺真好命啊。」

    「是啊,身在這種家庭,從小含著金鑰匙出生,看看,長得細皮嫩肉的,估計連這麼重的東西都沒拿過吧。」一個維修工甩了甩手上的鐵扳手。

    「你嫉妒也沒用,你看人家公子長得,比電視上的明星還漂亮呢,我要是有這麼漂亮的兒子,我也疼,往死里疼。」

    「得了吧,就你這命,能生出兒子嗎?」

    「放屁,我怎麼生不出兒子了!」

    「哎,你們不覺得那個曲蔚然和那個少爺長的有點像嗎?」一個年輕的維修工忽然指著曲蔚然說道。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曲蔚然身上,曲蔚然低著頭沒理他們。

    年輕的修理工極力想證明自己的觀點,跑過去,用力抬起曲蔚然的頭道:「你們看,是不是很像。」

    「哎,是的耶,長的真像。」

    「樣子是像,但是命不像啊。」

    「就是,一個金貴如寶,一個命賤如糙,光樣子像有什麼用。」

    「哎,曲蔚然,你是不是特別嫉妒那少爺啊?人家少爺有豪華車開,你連擦那車的身份都沒有……」

    一直沉默的曲蔚然忽然猛地轉身揮出一拳,將年輕的修理工打倒在地。他像是壓抑到爆發一般撲上去用力打著那修理工,修理工哪肯乖乖被打:「操!你居然敢打老子!」

    「別打了。」

    「別打了。」

    「再打扣你工錢。」

    「別打了!」

    休息室里亂成一團,一直到老闆來了,兩個打到眼紅的年輕人才被眾人分開。曲蔚然氣喘吁吁地瞪著年輕修理工,年輕修理工也不示弱,放話道:「你小子給我記住!我弄不死你!」

    曲蔚然呸了一口血水出來,一臉藐視。

    老闆很生氣地扣了兩個人一星期的工資,讓他們都回家冷靜冷靜,再在廠里打架就全部開除!

    曲蔚然一臉瘀傷地走出修理廠的時候,嚇壞了夏彤,夏彤紅著眼睛,顫抖地伸出溫熱的小手,輕輕地撫上他俊美的面頰,帶著哭腔問:「你怎麼又受傷了?」

    曲蔚然握住夏彤的手,忽然猛地將她往前一拉,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她!很用力!抱得夏彤疼得皺眉,可是她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乖巧柔順地讓他抱著,伸出雙手,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肩,輕聲地安慰他。

    過了好久,曲蔚然才冷靜下來,拖出自己破舊的二手自行車,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又閃現出曲寧遠打開轎車門的樣子。曲蔚然搖搖頭,將那景象甩開,跨上自行車,讓夏彤上來。

    夏彤跳坐上去,抓著曲蔚然的衣擺,等他騎穩了之後,小聲問:「下午考的化學你複習沒?」

    「沒。」

    「呃,怎麼辦,我好多都不會。」夏彤隨口找著話題,希望能轉移曲蔚然鬱悶的心情。

    可很明顯,她失敗了,曲蔚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無法自拔,腦子裡一直閃現出曲寧遠的身影,優雅的微笑,貴族般的舉止,父親的擁抱,他人羨慕的眼光,金貴的命運,一切一切一直在他腦子裡盤旋不去。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曲寧遠的時候,那時,他還很小,記不清楚幾歲,只記得當時媽媽還是以秘書身份待在有錢人爸爸曲田勇身邊,那天他第一次見到了彩燈流轉的世界,女人們打扮得一個比一個美麗,各色的禮服裙在宴會中搖擺著;男人們穿著筆挺的西裝,單手拿精緻的香檳酒杯,每一個都顯得那麼成熟幹練。

    小小的曲蔚然睜著乾淨漂亮的眼睛望著這個華麗的逝姐,就在這時候,公司的老總帶著妻子、兒子走出來,曲蔚然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那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那孩子帶著溫柔的笑容,大方地對著眾人微笑,動作優雅而得體,就像這個世界最耀眼的明星一般,一瞬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那一場宴會,曲蔚然一直注意著曲寧遠,不著痕跡地看著他,他說話的樣子,他笑的樣子,他舉手投足之間呈現的優雅。

    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天回來之後,他開始偷偷地模仿曲寧遠,模仿他的動作,他的笑容,他說話時的溫柔與優雅。

    等他發現時,他已經將他模仿得惟妙惟肖……

    並將那樣的他,當成自己的面具,一絲不苟地戴在臉上。

    曲蔚然垂下眼,有些惱怒以前的自己和一個白痴一樣模仿別人,他忽然覺得那樣的自己很噁心,假的連自己都覺得噁心。

    第十八章 要有多堅強,才能學會不流淚

    曲蔚然用力地踩著自行車,他將心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又不能見人的憤恨與嫉妒通通化作力量,用力地蹬著自行車,上坡,下坡,轉彎,車速越來越快。夏彤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有些害怕:「曲蔚然,曲蔚然,你騎慢一點。」

    曲蔚然像是沒聽見一樣,他站了起來,繼續猛地往前騎,冷風直直地往他衣服里灌去,將他的運動服外套吹得鼓起來,額前的劉海兒向後飛著。天空不知何時又飄起細雨,將他透明的眼鏡打上一點點的雨滴,一縷縷從鏡片上滑落。他的視線一片模糊,可他就像無法控制自己一樣,一直用力一直用力踩!

    「砰」的一聲,自行車撞向馬路旁的綠化帶,倒了下來。曲蔚然覺得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然後有力地摔在地上,疼痛,無盡的疼痛感,熟悉的疼痛感,他有多久沒這樣疼過了……

    可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想念那樣的日子。那是,瘋狂的養父,瘋狂的母親、瘋狂的他,他們這瘋狂一家人,互相傷害著,互相折磨著,卻又互相期待著對方會清醒……

    可到最後,到最後,他連這一點傷害與期待都不再擁有……

    曲蔚然躺在骯髒的地面,茫然地看著天空,眼鏡早已經飛了出去,雨水直直地打進他的眼睛裡,快速地流出,他哭了……

    他真的哭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冷血的,他一直沒有哭,他一直不敢去想他們、回憶他們,他一直告訴自己他們都死了,多好啊,多好啊,他應該開心的,他應該開心才對……

    可是為什麼他還是為他們哭了……

    曲蔚然抬起手臂,蓋住眼睛,身子忍不住顫抖著,像是從胸前發出的沉悶哭聲,一點一點地哽咽著,像是壓抑受傷到極致的小獸,終於決定放棄堅強,放棄偽裝,痛快地哭一次。

    他一直告訴自己,告訴所有人,曲蔚然是從來不哭的孩子……

    夏彤從地上爬起來,難過又無措地望著曲蔚然,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她緩緩地靠近他,輕輕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她以前總是說:曲蔚然,你哭出來吧。

    可他在從來沒哭過,不管受到多大傷害,不管多難過,他總是倔犟著,倔犟著,就是不願意哭出來。她多麼希望,他可以好好地哭一場。

    可現在,看見他哭得這麼難過,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她又多想說:曲蔚然,你別哭了……

    夏彤緊緊地握住曲蔚然的手,緊緊地,想將他微弱的力量全部給他。

    明明是下午,可天空卻越發陰暗,雨越來越大,他們就這樣,一個躺著,一個坐著,不躲不讓地讓從天而降的雨水沖走他們的眼淚,他們的悲傷,他們的委屈,他們的不甘與仇恨……

    那天之後,曲蔚然病了,很嚴重,高燒不退,臉色煞白,不停地出冷汗,意識不清。極不安穩的昏睡中的他總會害怕地低喃,像是和誰道歉一樣,一直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夏彤急壞了,托著重感冒的身體一直照顧著曲蔚然,嚴蕊看他們兩個都病成這樣,發怒地指著夏彤罵她:「你白痴,還不把人送醫院!」

    夏彤哭著說:「我沒有錢。」

    嚴蕊氣得跺腳,一邊給人打電話,一邊罵道:「你個豬!你沒有我還沒有嗎?!」

    夏彤特別無助地看著嚴蕊:「怎麼辦,他好像很痛苦,整個人都像垮掉了一樣。」

    「你別哭拉,你是水做的呀!」嚴蕊看到夏彤的眼淚就有些煩躁,忍不住就罵她,她罵的聲音越大,夏彤的淚珠兒就掉得越快。最後她實在受不了了,將夏彤拉到懷裡安慰,奇怪地問:「曲蔚然這小子不是一向很diǎo很將強的嗎?!怎麼忽然變得這麼脆弱?」

    曲蔚然給她的感覺就像一根緊緊繃住的弦,忽然被人給一瞬間割斷了一樣。

    夏彤被這樣一問,忽然想到了那天在修車廠的事,是因為他親生父親曲田勇嗎?是因為他不認他嗎?一定是這樣的,曲蔚然多想從他那邊得到一點點親情,可最後卻這麼難過地回來。

    夏彤心疼地咬著嘴唇搖頭。

    「你不知道?」

    夏彤還是搖頭,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不能告訴嚴蕊,這是曲蔚然的秘密,她不能告訴任何人。

    「不說算了。」嚴蕊有些生氣,微微皺著眉頭走到一邊。夏彤伸手拉她,卻被她甩開了。其實嚴蕊隱隱地已經將夏彤當成最重要的朋友,他最重視的人,可夏彤的心裡,曲蔚然才是她最重視的,就連曲蔚然那些狗屁事情都比她重要。

    是的,她生氣了,她嚴大小姐什麼時候對一個人這麼好過了?什麼時候這麼在乎一個人、重視一個人過了?可這傢伙卻一點也不知道回報,滿心滿意都是那個莫名其妙的只是長得還不錯的男生。

    沒過一會兒,一輛救護車停到曲蔚然家門口,兩個醫護人員下來,將曲蔚然抬走。夏彤跟著上了救護車,嚴蕊鬧脾氣地將錢包丟給夏彤之後轉身就走了。

    「嚴蕊。」夏彤叫她的名字,可憐兮兮地望著她。

    可嚴蕊卻悶著頭走,假裝沒聽見一樣。救護車開走了,車子從嚴蕊身邊經過,夏彤趴在窗戶看著嚴蕊,只見這個個子高挑、長相俊美的短髮女孩,雙手插著口袋,賭氣地撇著頭不看她。夏彤看了她好久,她都低著頭不理她。

    車子越開越遠,嚴蕊的身影漸漸消失,夏彤緊緊地握著手中大紅色的真皮錢包,錢包里還貼著一張照片,是她和嚴蕊上次在街上照的大頭貼。照片裡的兩個女孩,摟在一起笑對著鏡頭笑得燦如朝陽。

    曲蔚然到醫院檢查之後,醫生說是勞累過度再加上淋了雨,導致高燒引發肺炎,需要住院治療。嚴蕊錢包里的錢,交了住院押金和三天的醫藥費之後便不剩什麼了。

    夏彤因為淋了雨,受了涼,咳嗽得很厲害,隱隱覺得自己的身子也有些發燙,摸摸自己的額頭暗想,莫不是也發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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