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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3:05 作者: 籽月
夏彤睜著大眼睛,使勁地點頭。
「你身上的傷是誰打的?」
「是那個瘋子。」
「你和他什麼關係?」
「他是我鄰居。」
「當天為什麼要到他家去?」
「我去找曲蔚然玩。」
「瘋子是曲蔚然殺的嗎?」
「他不是故意的!那個瘋子先打死了他的媽媽,還想打死我,當時曲蔚然是為了制止瘋子打死我,才用玻璃扎了他的。」
邵警官一直埋頭寫著,他又接著問了很多當時的情況,夏彤都一一回答了,詢問結束後,他讓夏彤在筆錄上簽名,按手印,夏彤很辛苦地用斷手完成了這個任務。
「警察叔叔,」夏彤小心地叫了聲整理資料的邵JIN官,「那個,曲蔚然怎麼樣了?他會不會有事啊?」
邵警官抬起頭來,輕輕地皺起眉頭道:「他的問題很嚴重。」
「嚴重?」夏彤激動地站起來,「怎麼會嚴重呢?他不是故意sha人的,真不是!」
「他的問題是他不肯配合調查!」邵警官打斷夏彤的話道,「從把他抓來,他就一句話也不說,問什麼都不說。他這樣不配合,我們jin方沒辦法幫他。」
夏彤急紅了眼:「警察叔叔,你讓我見見他吧,我來勸他,我勸他配合你們!」
「你是這個案件的當事人,按規定,你們是不可以見面的。」**想了想說,「不過考慮到這個案子的特殊性,也不是不能見,不過你要記住不能說關於案件的事情,不能串供,知道嗎?」
「嗯!」夏彤使勁點頭,「我保證不會的。」
「行。」警察整理好資料,「我帶你去見他。」
「謝謝警察叔叔。」
夏彤跟在警察後面,小步跑著,因為她的雙手都打了石膏,跑起來的姿勢古怪得好笑,夏彤一出病房,嚴蕊就走上來問:「怎麼樣?」
夏彤搖搖頭,她也不知道怎麼形容現在的狀況。
嚴蕊安慰地拍拍她的腦袋:「我剛給我爸打電話了,放心吧,曲蔚然絕對沒事的。」
「嗯。」夏彤望著前方的病房門,呆呆地點點頭,她沒聽到嚴蕊說什麼,她現在的眼睛、耳朵、心,都飛過那道房門,望向病房裡的那個人。
邵警官打開病房門,對夏彤招招手,夏彤用她可笑的步伐跑過去。
「給你20分鐘。」邵警官說。
夏彤點頭,筆直地從他身邊穿過……
夏彤走進去,房間裡一片陰暗,窗外明亮的陽光被厚重的窗簾擋在外面,連一絲也照不進來,寬敞的病房裡只放著一張病床,夏彤往裡走了幾步,側著身子想關上房門,卻被邵**阻止:「你們的對話必須在我的jian視之下。」
夏彤沒有反抗,乖巧地點了點頭,轉身往病房裡走。
一步,一步,沉重的腳步聲在病房裡響著,病床上的人好像睡著了一樣,一絲反應也沒有。夏彤越是接近他,心裡越是難受,她輕輕地咬著嘴唇,緩慢地走到他面前。
可他側著身子,將臉埋在鬆軟的被子裡,只有幾縷黑色的頭髮露在外面。
他總是這樣,一傷心難過了,就將自己整個地包起來,深怕別人看見,他不知道,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擔心。
「曲蔚然……」夏彤聽到自己用顫抖的聲音,輕聲地叫著他的名字。
等了半晌,床上的人毫無反應。
「曲蔚然。」夏彤又叫了一聲,可房間裡還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夏彤低下頭,忍不住哭了,她看著曲蔚然那蜷縮在被子裡的單薄身子,她多麼想伸開雙手去抱抱他,可是她的雙手都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連動也動不了。
她知道他醒著,他只是不想從被子裡出來,他只是不想睜開眼睛去看這個世界,他覺得累了、疼了,他受不了。她多想開口去安慰她,可是從小就口拙的她想不出任何安慰話。從嘴裡出去的聲音,不是破碎的哭泣聲,便是心疼地叫著他的名字……
她真的好沒用,她什麼也不會,什麼也做不到……
夏彤站在曲蔚然的床邊,雙手可笑地抱在胸前,懊惱又無助地低著頭,小聲地哭著。
就這樣,過了好久好久,一直蜷縮著的人緩緩地動了動,夏彤一愣,睜大眼睛看著他,只見曲蔚然伸出纏著繃帶的手,將被子扯開,蒼白俊美的面容露了出來。他沒戴眼鏡,抬起眼看向她的時候,微微地眯了眯眼,額頭上的繃帶滲出暗紅色的血跡,他張了張嘴,乾燥到裂開的嘴唇,緩緩地滲出血絲。
「別哭了,」曲蔚然淡淡地說,「我又沒死。」
「對不起……」夏彤小聲道歉。
曲蔚然沒說話,房間裡,又是一片寂靜。
曲蔚然抬起眼,默默地看著夏彤打著石膏的手臂,抬手用包著繃帶的手磨蹭著石膏,輕聲問:「還疼嗎?」
夏彤使勁地搖頭:「不疼!一點也不疼。」
「騙人,一定很疼。」曲蔚然雖然在和夏彤說話,可眼睛卻沒有望著她,空洞的眼神像是透過夏彤的手臂看向更遠的地方,他一邊機械地磨蹭著夏彤的手臂,一邊呢喃著,「一定很疼,一定很疼……」
夏彤猛地用力想抬起手臂,可帶來的卻是鑽心的疼痛,夏彤沒辦法,整個身子撲到曲蔚然身上,用力地壓著他,想給他溫暖,想給他擁抱,她一直在他耳邊重複著:「曲蔚然!我真的不疼。真的,真的不疼,一點也不疼,不騙你,真的不疼……」
夏彤半個身子壓在曲蔚然身上,用蹩腳的謊話安慰著他,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沾在曲蔚然的臉頰上、脖頸上,冰冰涼的一片。
曲蔚然空洞的眼神慢慢回過神來,身上的重量與耳邊吵鬧的哭聲將他從噩夢般的回憶里拽了出來。他抬頭,直直地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冰涼僵硬的身體像是感覺到夏彤身上的溫度一般,慢慢地甦醒過來,他緩緩地抬起雙手,用力地抱住夏彤,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儘管她身上的石膏壓住了他的傷口,儘管他的手心的傷口又變得鮮血淋淋,可他依然沒有放手,他緊緊地閉著雙眼,似乎在這個充滿疼痛的擁抱中,得到了小小的溫暖與安慰。
病房外面,一直站在門口的邵**微微嘆了口氣,看向他們的眼神充滿憐憫,抬起手,輕輕將病房的門帶上。
過了二十幾分鐘,夏彤雙眼又紅又腫地從病房裡出來,邵**問:「怎麼樣?」
夏彤抬起臉,感激地望著他笑笑:「嗯,曲蔚然說他會好好合作的。」
邵**點頭:「哦,不錯啊,謝謝你。」
「哪裡,是我該謝謝你才對。」夏彤連忙鞠躬道謝,她一直以為**都蠻凶的,沒想到嗯邵**這麼親切。
邵**笑笑:「你先回病房休息吧。」
「那曲蔚然沒事吧?他不會被抓吧?」
「這事還需要調查取證,如果他真是正當防衛,那應該沒什麼事。」
「他真的是正當防衛,真的是!」
「好了,好了。」邵警官揮揮手,「是不是,我們警方會調查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夏彤還想說什麼,卻被一直等在一邊的嚴蕊拉走:「走吧,沒事的。」
「可是……」
「你一直說警察會煩的啦。」
夏彤想想也對,只能一步三回頭地往回走。
邵警官搖搖頭,點了根煙道:「現在的孩子,這么小就談對象。」
「就是,太早了也。」站在一邊看守的警官附和了一句。
「呵呵。」邵警官笑了兩聲,將手中的煙抽完,理了理放在一邊的材料道,「唉,把這小子的筆錄作完,就下班了。」
說完,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病房裡的窗簾已經被拉開,窗戶也被打開,新鮮的空氣灌進來,清慡的微風吹動著窗簾,陽光灑在雪白的病床上。病床上的少年,安靜地靠坐在床頭,他微微仰著臉,望著窗外的藍天,長長的睫毛在光影中輕輕顫動,白皙的皮膚通透得讓人驚嘆。他的周身像是圍繞著淡淡的憂愁一般,安靜寂然。
很俊的孩子,這是邵警官對曲蔚然的第一印象。
「曲蔚然。」邵警官出聲叫他。
曲蔚然緩緩地轉過頭來,狹長的雙眼微微地眯了起來,一直到邵警官走近他才睜開。
邵警官抬手,遞給他一個東西:「你的眼鏡。」
「謝謝。」曲蔚然抬手接過,打開眼鏡腿戴上,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神清澈了些,整個人變得斯文又精明。
「關於前天發生的案件,很多問題要問你。」邵警官公事公辦地坐到曲蔚然對面。
曲蔚然點頭,表示願意接受提問。
「衛明侶是你什麼人?」邵警官問。
「養父。」
「你知道他有精神病?」
「知道。」
「家裡的鐵鏈是拿來鎖他的?」
「嗯。」
「誰的主意?」
「他自己。」
「既然鎖起來了,為什麼事發當天又要打開?」
「那天……」曲蔚然輕輕閉了下眼睛,回憶道,「那天,媽媽回家看他,他叫出了媽媽的名字。媽媽很高興,以為他清醒了,便想打開鎖讓他自由一下,可是鎖的鑰匙早就給我丟掉了,媽媽就在廚房找了老虎鉗,想剪斷了鐵鏈。」
說到這,曲蔚然忽然安靜了。
邵警官也沒催他,只是看著他,等他慢慢說。
「然後,衛明侶很高興,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
曲蔚然忍不住用力地咬了下手指,瞳孔慢慢放大,表情像是陷入了當時的恐怖,他顫抖著說:「他一直笑,一直笑,忽然就搶過媽媽手中的老虎鉗……」
「然後就……就開始打她……」
曲蔚然說到這,輕輕地閉上眼睛,不再往下說了。
邵警官合上記錄本:「累的話,就等一會兒再作筆錄吧。你先休息吧。」說完,便站起身來往外走。
當他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的少年輕聲地問:「警官,我能為我的媽媽辦喪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