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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3:05 作者: 籽月
那天,上去阻攔的老師,都被他用麥克風棒子敲到頭破血流。
那天,是體育老師從倉庫拿了足球的門網,合了十幾個男老師之力才把瘋子抓住。
那天,當夏彤好不容易撥開人群,衝上去抱住少年,有什麼似乎變了……
第八章 天台上的少年請別哭泣
傍晚,學校的廣播裡放著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伴著歡快的鋼琴聲,學生們騎著自行車陸陸續續地湧出校門。
教學樓的天台上,一個少年靜靜地靠著牆坐著,他低著頭,頭髮凌亂,額頭上已經乾枯掉的血跡變成暗紅色的硬殼,乾淨的白校服上染著點點滴滴的血跡,他一手握著已經破碎掉的眼鏡,一手使勁地撇著眼鏡腿,將長長的一根眼鏡腿撇成一段一段的,到最後眼鏡腿變得很短,撇不斷了,他還固執地撇著,不工整的缺口划過他的手心,在他的手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紅痕,血珠一串串地滴落下來。
他像是毫無知覺一般,繼續撇著,固執地想將那短短一截的眼鏡腿撇開,一直躲在一邊的夏彤再也忍不住了,她走上前去,奪過他手中的眼鏡腿,用力地扔了出去,將他受傷的手握在手裡,難過地看著他說:「曲蔚然,你別這樣。」自從早上發生那事以後,他就這樣,躲在教學樓的天台上,一句話也不說,一直和他的鐵框眼鏡腿較勁。
曲蔚然還是不說話,眼睛冷冷地瞪著前方,面無表情,他不戴眼鏡的臉龐顯得更加稜角分明,一向暖暖的像冬陽一般的曲蔚然,在這一刻看上去是那麼的冷硬、陰沉,沉默得可怕。
夏彤吸了吸有些微酸的鼻子,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塊乾淨的手絹,那手絹還是她和曲蔚然第一次見面時,他為她包紮傷口時留給她的。
夏彤將手絹疊了兩道,拉過曲蔚然還在流血的手,輕輕地為他包紮,曲蔚然冷冷地看著,當夏彤快包紮好的時候,他忽然把手猛地縮回,將纏在手上的手絹用力地扯下來,傷口瞬間又裂開了些。
「你幹什麼呀?」夏彤快哭了,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能哀求地看著他,「你別這樣。」
曲蔚然握著手絹,帶著鮮血的手指輕輕地搓揉著:「這么小的手絹能包紮什麼傷口?」
他抬起頭望向夏彤,眼裡一片漆黑,看不見任何情緒,只有無限的、讓人靈魂都顫抖的黑暗:「包紮了手,那頭怎麼辦?」曲蔚然指著頭上的傷口問。
「手臂怎麼辦?」
「腿怎麼辦?」
「背脊怎麼辦?」
曲蔚然每說一個地方,都指著傷口,一聲聲地問:「這裡怎麼辦?這裡呢?」
「還有……」曲蔚然僵硬地地抬起頭,望向夏彤問,「我的心怎麼辦?」
「我這裡,真的好痛!」
「痛得想現在就死去!」
「為什麼我還要活著?」
「像狗一樣活著?」
曲蔚然抬手,緊緊捂住胸口,他的身體像是承受不住那種痛苦一般,一直不停地顫抖著,可即使這樣,他還是沒有哭,即使他痛苦的表情都快扭曲了,卻還是強忍著,沒有流一滴眼淚。
夏彤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傾身上前,一把抱住他,痛哭道:「你別這麼說,你別這麼說,我們會好的,會好的,我們會長大的,等我們長大了,就沒有人能欺負我們了。」
「曲蔚然,我會很用力很用力地變強的。」
「我會保護你的,下一次,我一定會保護你。」
夏彤抱著曲蔚然,使勁地哭著,哽咽著對他說:「我會保護你,我們一起長大,一起變強,一起再也不被人欺負。」
曲蔚然默默地聽著,眼眶慢慢地變得微紅,他緊緊地咬住嘴唇,伸手抱緊懷中柔弱的身軀,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沉聲道:「笨蛋……誰要女孩子保護啊。」
「我保護你,我保護你!我可以的!」夏彤不停地重複著,用盡全身力氣抱緊他,曲蔚然卻不停地罵著她:「笨蛋,笨蛋。」可漸漸地,他一直顫抖的身體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漆黑的雙眸也微微地被點亮了一絲光。
那天晚上,他們在天台一直抱到天亮,夏彤哭累了,便靠在曲蔚然懷裡睡著了,當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她的身上披著曲蔚然的校服外套,她動了下身體,疼得讓她的眉頭緊緊皺起來,睡了一晚上的水泥地,全身骨頭都睡疼了。
「醒了?」黑暗中,她聽見熟悉的聲音,轉頭望去,只見曲蔚然半個身子靠著牆壁,雙腿被她枕在頭下,夏彤吃驚地連忙坐起來,身體裡的骨頭髮出清脆的「咯嗒」聲,疼得她忍不住低吟一聲。
「怎麼了?」曲蔚然靠過來問。
「沒事,就是全身疼。」
「站起來活動活動吧。」
「嗯。」夏彤站起身,跳動了幾下,酸疼似乎減緩了一些,她轉頭看著曲蔚然,他居然還坐在地上。
「你怎麼不站起來?」
曲蔚然笑了笑,揉著腿道:「腿麻了。」
夏彤看著他的笑容,愣了愣,然後伸手過去,曲蔚然抬手握著她的手,她用力一拉,他吃力地站起來。
夏彤問:「好點了嗎?」
曲蔚然笑著點頭:「嗯。」
夏彤繼續問:「心情呢?」
曲蔚然笑眯了眼:「嗯。」
夏彤也笑眯了眼:「那就好。」
「笨蛋。」曲蔚然還是罵她。
可夏彤卻一點也不在乎,只要他能笑一笑,要她怎麼樣都行。
因為今天是周六,學校不上課,曲蔚然和夏彤走出學校,到離學校不遠的早餐店吃了碗白粥,夏彤在吃鴨蛋的時候把蛋黃全掏進曲蔚然的碗裡,現在的夏彤,有什麼好的都先給曲蔚然,在她心裡,曲蔚然已經超過了她自己的存在。
曲蔚然看著碗裡金色的鴨蛋黃,抬手將自己的碗和夏彤的對換了一下,夏彤不解地看他。
曲蔚然用勺子攪了下白粥,熱氣徐徐地往上飄著,曲蔚然抬起眼,望著夏彤說:「夏彤,你不要當傻女人。」
「只有傻女人才會對男人這麼好。」曲蔚然舀了一勺白粥,吹了吹,餵進夏彤嘴裡,繼續道,「知道嗎?賤男人都是傻女人造就的。我不想對你犯賤。所以,你不要對我這麼好。」
夏彤聽不懂曲蔚然的意思,只是眨巴著眼望著他,曲蔚然低頭喝著白粥,他吃東西的動作總是很好看,即使吃著五毛錢一碗的稀飯,也像一個貴族一般優雅。
那天早飯還沒吃完,曲蔚然的媽媽就找了過來,她美麗的臉上滿是疲憊,一看見曲蔚然便像是鬆了一大口氣一般,急急地走過來,穿著高跟鞋的腳甚至扭了一下,夏彤看見曲蔚然的神色一緊,卻終究沒有去扶。曲媽媽踉蹌了一下,站穩了才走過來,一臉歉意地對著曲蔚然說:「然然,然然,真對不起,媽媽也沒想到他會去學校鬧的。」
「媽媽只是聽說醫院裡的護士不好,會打病人,媽媽只是想把你爸爸換一家醫院。」
「媽媽真沒想到會這樣的。」
「然然,你別生媽媽的氣好嗎?」曲媽媽緊張又心疼地看著曲蔚然說,「媽媽知道你不想和你爸爸住了,你和我一起住到市區的公寓裡好不好,我保證,再也不讓他打你了。」
曲蔚然低著頭,不看她。
曲媽媽的眼神帶著請求。
曲蔚然沉默半晌,忽然問:「那他怎麼辦?」
「他,我請個看護在四合院照顧他。」
曲蔚然冷笑一聲:「你還是捨不得他吃一點苦。」
他說完,對著夏彤說:「看見了嗎?這就是世界上最傻的女人。」
夏彤和曲媽媽都愣了一下,曲媽媽不懂他是什麼意思,而夏彤卻聽懂了,她轉頭看著曲媽媽,輕輕嘆氣,小小的夏彤,忽然明白了,什麼叫沉重。
曲媽媽在市中心的房子離學校不遠,卻離原來住的四合院很遠,曲蔚然自從搬過去住後,兩人便不能一同上下學了。
一個人上學的路上,夏彤覺得很孤單,有的時候她會獨自一個人繞到他們經常去的建築工地玩,在曲蔚然經常跳的竹台上,學著他的樣子用力地跳著,竹子的彈力讓她蹦得很高,跳起來的時候看著高高的天空,感覺就像是要飛起來一樣,落下去的時候,卻又像隨時會掉下高樓,掉入無底的深淵,跌得粉身碎骨。
夏彤跳了幾下便不敢再跳了,她害怕這樣跳,害怕這隨時隨刻會掉下去的威脅感,她蹲在竹台上想,曲蔚然為什麼這麼喜歡在這上面跳?是喜歡這種飛翔的感覺呢?還是喜歡這種下墜的恐懼?
夏彤不得而解,最近她和他很少說話,他們兩個人同班不同桌,座位在教室的一左一右,隔得遠遠的。夏彤本來就不是主動的人,自然不會一下課就跑去曲蔚然桌子邊上和他說話,
相處的時間變得少了,交流也變得少了,夏彤忽然覺得,她和曲蔚然生疏了很多。
她又變得像原來一樣,喜歡坐在位置上偷偷地看著他,他最近的生活應該變得很不錯,臉上不再總是有青紫的傷痕,衣服總是乾乾淨淨的,鼻樑上新配的眼鏡是無框的,很適合他,他低頭看書的樣子,讓人一看就覺得他很聰明。
可是夏彤也發現,班上答理曲蔚然的人變少了,隔壁班的女孩再也不成群結隊地來偷看他,就連老師也不經常點他起來回答問題了。
大家都在疏遠他,即使曲蔚然再如何吸引人,可他有個可怕的jing神病父親,那個男人,在曲蔚然搬離之後,到處找他,一發起病來,從四合院一路瘋到學校,衝進學校就是要找曲蔚然,學校的門衛當然不讓他進來,將他鎖在高高的鐵門外。
而feng子又如何甘心,到處撿石頭砸門、砸人、砸玻璃,鬧著要進來。
有時,他來的時候正好是下課,學生們就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遠遠地看著門外的鬧劇,初二(3)班在學校大門的右側教學樓,站在三樓的走廊上正好能將門口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同學們爬在欄杆上往下看熱鬧,看著feng子在外面罵罵咧咧地鬼叫鬼吼,不時地拿手裡的石頭往裡砸,看一會兒瘋子,就會有幾個人悄悄回頭,看一眼曲蔚然,然後幾個人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麼。
有時,上課了瘋子還沒走,老師講課的聲音一旦停下,同學們就能聽到瘋子在外面的叫罵聲,那時,班上的同學總是有幾個忍不住回頭看曲蔚然,就連老師的眼神也不經意地瞟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