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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3:05 作者: 籽月
    夏彤被他扶得有些手足無措了,她紅著臉直說:「不用,不用。」

    「沒事啊,老師說,同學之間要互相幫忙啊。」曲蔚然扶著她的手一直沒放開。夏彤穿的短袖,手臂和他的手心毫無隔閡地接觸著,她覺得肌膚的那塊地方滾燙滾燙的,簡直快要燒起來了。

    「對了,夏彤,你家住哪?」

    「林合小院。」

    「哎,我家也住那邊,怪不得我總覺得你眼熟呢。」

    「是嗎?」夏彤裝出不知道的語氣,其實她在四合院中已經不止一次看見過他了。她還記得,一年前她剛到城裡的那天,他那悠揚的笛子震撼了她的心靈,從那之後,她偶爾也會在四合院裡聽他吹起。他一定不知道,那便是她這一年裡,唯一的小幸福了。

    「是啊,正好順路呢,以後我們一起上下學吧。」

    「一起……上下學啊……」夏彤低下頭,輕輕地重複著他的話,唇角輕輕抿起,忽然覺得腿上的傷口一點也不疼了,一點都不。

    這句話對曲蔚然來說,也許只是隨口而出的邀請。

    可,對她來說,卻是這輩子都不能忘記的感動。

    夏彤這輩子都忘不了,在她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有一個男孩和她說:以後我們一起上下學吧。

    那天晚上,整整一個晚上夏彤都沒有睡著,她既期待天早點亮吧,那樣她就能和曲蔚然一起上學了,可又害怕天會亮,萬一人家只是隨便說說,明天早上根本忘記了,可怎麼辦?

    第二天一早,夏彤早早就出了家門,背著書包一口氣跑出四合院,在離四合院不遠的一條羊腸小道上停下,轉身往回看,這是她昨天和曲蔚然分開的地方,也是他們約好今天見面的地方。

    夏天的清晨,透著淡淡的青糙香,小道的兩邊開滿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夏彤在小道上來回走著,掐了一朵小花,在手中不停地轉動。

    她沒等多久,只是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當她再次轉身的時候,便看見她等待的人,從不遠處的四合院中走出來,他走得不快,書包隨意地搭在肩上,頭髮微卷,眼睛輕輕地眯著,像沒睡醒一般看著遠方,一步一步地向她的方向走來,在離自己還有兩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微微眯起眼睛,未語先笑。

    夏彤看了眼他的笑容,又一次呆住了,她覺得她看不得他的笑容,每次一看見他望著她笑,她就會發呆,呆得自己都想笑話自己。

    可,即使是這樣,她依然呆呆的看著他的笑容,聽他用好聽的聲音說:「早安,夏彤。」

    第四章 天使的背後

    天藍風清,朵朵白雲。

    那是夏彤在上學路上第一次有人陪伴,平日裡漫長的一小時路程,在那一天忽然變短了,就連她一向沉重的步伐,也好像乘上了風一樣,飛躍了起來,變得輕快,變得跳躍。

    一路上,夏彤的話不多,曲蔚然的話也不多,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偶爾間也會有幾句對話,每一次都是曲蔚然問,夏彤回答。

    夏彤答完了,總是想找話來接上,可想來想去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有些懊惱為何自己這般不善言辭。

    「今天早讀課要聽寫的英文單詞你背下來了嗎?」

    夏彤有些心虛地說:「背了一半了。」

    「才背一半啊?那你今天又要被老師打手心了。」

    夏彤臉紅了紅,覺得有些丟臉,因為自己小學沒學過英語,所以背單詞特別慢,每次大家都背完一個單元單詞了,她才背了兩課的,而英語老師又極其嚴厲,聽寫錯了的,錯一個打一下手心,每次聽寫完之後,她都會被叫到講台上,被打得眼淚汪汪的。

    「那現在背吧,走路背書很有效果的呢。」

    「真的?」

    「當然啦,我教你。」

    就這樣,夏彤和曲蔚然開始熟了起來,在班裡孩子還是男生一派女生一派的時候,他們倆就每天一起上學,一起下學,有的時候夏彤被老師留堂,曲蔚然還會在教室外面等她。

    雖然夏彤總是叫他不要等,可他依然如故,一開始,夏彤會很不好意思,覺得自己耽誤了他回家的時間,可後來,她慢慢發現,曲蔚然並不急著回家,他甚至和自己一樣,不想回家。

    那時學校後門有很多還沒蓋好的樓房,那是他們的秘密基地,他們每天放學都會特地繞到學校後面走,然後爬進這些樓房。樓房裡面沒有裝門窗,四面都是水泥色,在空蕩的房間裡,風聲顯得特別大,他們喜歡從一個房間爬進另外一個房間,從一樓爬到六樓,從一棟爬到二棟,他們從來不走樓梯,而是走工人們為方便施工而臨時搭建的外牆梯。

    那些梯子用竹子搭起來,竹子中間鋪著竹扁,沒有扶手,走在上面甚至有些搖晃,還經常發出「咯嘣咯嘣」的危險聲音。

    可這樣危險的地方,卻是曲蔚然最喜歡來的,他最喜歡爬到最高一層,站在樓房外面的這些竹扁上跳,聽著那驚心動魄的「咯嘣咯嘣」,他還喜歡讓夏彤陪著他一起跳。

    有好幾次,夏彤都覺得,那些竹扁要給他們跳散架了,她驚慌地叫他別跳了,可曲蔚然卻跳得更起勁了。

    「曲蔚然,你別跳了,要散了。」夏彤害怕地蹲在竹扁上叫。

    曲蔚然笑:「要散了你還不跑?」

    夏彤搖頭:「你不跑,我也不跑。」

    這句話說出來,夏彤和曲蔚然都有些愣住了,夏彤慌忙低下頭,臉上又開始火燒火燎地發熱,她抓抓臉頰,四處張望著,然後指著前方說:「看,那是我們學校操場。」

    曲蔚然盯著她慌亂的表情看了一會兒,輕輕一笑,轉頭望去:「學校操場有什麼好看的,那么小。」

    「唔……」夏彤嘟著嘴巴不說話了。

    曲蔚然也蹲了下來,和她並排蹲著,眼神和她看著同一個方向,那邊,正是夕陽西沉,太陽的光輝一點一點地從天邊消失,漸漸地,只剩下一點點橘色的邊緣,天邊的鳥兒從橘色的晚霞中飛過,兩個孩子由蹲著變成坐著。

    他們並排坐在危險的竹扁上,雙腳在空中微微晃悠著,揚起頭望著遠方的落日。

    夏彤呆呆地問:「你說,日出是不是也這麼漂亮?」

    「不知道。」曲蔚然沒看過日出。

    「唔……」夏彤有些失望,轉過頭,又盯著日落看。

    過了好一會兒,感覺身邊的曲蔚然動了,她轉頭看他,只見他從書包里摸出一隻銀色的笛子,夏彤的眼睛滿是驚喜,她急急地問:「這是什麼笛子?」

    「這不是笛子,是口琴。」

    「口琴?」原來這叫口琴啊,她終於知道了。

    「嗯。」曲蔚然笑笑,將口琴遞到夏彤面前,「要試試嗎。」

    夏彤睜大眼,看著他手中漂亮的銀色口琴,抿著嘴搖頭:「我不會吹。」

    「沒關係的,口琴即使胡亂吹也很好聽的。」

    「胡亂吹我也吹不來。」夏彤不好意思地看他,可看到曲蔚然鼓勵的眼神時,她又忍不住抬手接過口琴,在手中玩把了一會兒,在唇邊,輕輕地吹了一下,口琴發出破裂的單音節,很奇怪,很難聽。

    「哦,好難聽。」夏彤吐吐舌頭,將口琴放下,用手心在她吹過的地方使勁地擦著,當她覺得銀色的琴身變得乾淨後,抬手遞還給曲蔚然:「還是……你吹給我聽吧。」

    曲蔚然接過口琴,微微低下頭來,白皙的雙手扶著銀色的口琴,輕輕一吹,悠揚的琴聲傾瀉而出,在高樓的上空盤旋,隨著風,飄向遠方。

    夏彤認真地看著,認真地聽著,她貧乏的詞彙量里,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現在這種感覺,她只覺得,這男孩,漂亮得好像隨時會飛走,這聲音,乾淨得不可思議,這一刻就像被賦予了魔法,閃著點點光輝,永久地烙印在她的心裡。

    自從夏彤認識曲蔚然之後,每天放學都在外面遊蕩很久,一直到天黑了才不得不回家,每天在黑暗的夜色下敲響家門,總是需要她鼓足很大的勇氣。

    夏彤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終於抬起手,輕輕地扣響房門,門還未打開,房間裡就傳來叫罵聲:「你還知道回家啊,小野種,你死在外面好了。」

    隨著叫罵聲,沉重的木門被猛地打開,林欣冷著眼怒罵道:「現在都幾點了!你還知道回來啊?」

    「你不要擺這副死樣子,你以為我想罵你啊!我看都懶得看你一眼!你要不想回家,你就永遠不要回來!你什麼意思啊?每天這麼晚回來,覺得我對你不好是吧?我虐待你了!是不是啊!」

    「啊!說話!!」

    夏彤低著頭,一聲不吭地站在家門口,林欣越罵越激動,拉扯著夏彤,將她往門外推:「不想回來就滾哪,快滾,你還賴在這裡幹什麼!」

    夏彤也不辯解,只是用力拉住門把,不讓林欣將自己推出去,她又何嘗想回這個家,可是除了這裡,她還能去哪呢?夏彤抬眼,眼神望向坐在客廳里的爸爸,眼中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祈求。

    「好了,先讓她進來吧!」夏文強終於坐不住了,從房間裡走出來,將林欣拉開,一把將夏彤扯進家門,啪地將房門關上:「有什麼事關上門說,你怎麼回事啊,老是開著門大吵大鬧的,是不是怕人家聽不見你在罵人啊?」

    「你寶貝女兒,我一罵你就護著,她一天到晚和那神經病的小孩在一起,遲早有一天被殺掉你都不知道!」

    「什麼神經病!我看你快成神經病了!」

    那西院的小男孩!姓曲的,他爸不是神經病,他媽不是婊子啊,整個院子也沒小孩敢和他玩,你寶貝女兒不得了哎,天天和人家在一起,真是物以類聚,婊子的孩子和婊子的孩子一起玩!」

    一直沉默的夏彤聽到這裡,猛地睜大眼,憤怒地瞪著林欣,眼裡的憤怒和仇恨毫不遮掩,林欣怒了起來,抬手就是一巴掌:「你還敢瞪我!現在膽子大了,還敢瞪我了!給你吃給你穿,對你太好了是吧!」

    夏彤的臉被打得撇到一邊,她緩緩抬手捂住臉頰,使勁地瞪著眼睛,她不覺得疼,真的不覺得,因為她心裡壓抑已久的憤怒與憎恨已經將她完全燃燒了起來,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揚起臉,狠狠地盯著林欣,林欣被她盯得心中微微一顫,她愣了一秒,又抬起手來甩她一巴掌:「你還敢瞪我!你再瞪就把你眼珠子都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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