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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2:53 作者: 籽月
單單抬起雙手,緩緩轉了一圈:「唐小天,我要在我開始的地方,和你承認我的錯誤:我錯了,從今天開始,我認輸,我放棄,我再也不會纏著你了。」
「這樣,你可以高興點了吧。」單單說完,轉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唐小天跟了上來,拉住她的手腕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管,你走開!」單單甩開他的手。
「單單。」唐小天沒放開,沉痛的拉著她的手說:「我一直拒絕你就是不想你變成這樣!就是不想你像現在這樣傷心!」
「是,我蠢,我笨!」單單哭喊道:「我從來不知道,人生的出場順序這麼重要,我只是比她晚到,就永遠沒有機會。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一定要比你早出生,我要堵在你家門口,讓你一輩子都遇不到舒雅望!」
「單單。」唐小天皺著眉頭,心理也很是難過。
「放手。」單單低著頭,伸手將唐小天的手從手腕上掰下來,無力地說:「既然你這輩子都不會接受我,那就不要管我,我這種人太賤,別人對我好一點,就會捨不得離開。」
唐小天掙扎了一下,緩緩放開手,
單單靜默了一下,抬手,從耳朵上取下今天小心翼翼帶上的珍珠耳釘,然後又從包里拿出那個他在美國送的陶瓷小人,遞到唐小天面前說:「這些還給你,我不想在每天早上看著耳環傻傻的猜測,你曾經對我有過一分心動,我不想在每天晚上握著這個冰冷的陶瓷小人,想著你曾經說過我像天使一樣。」
「這些年,我想夠了,也想膩了。」單單輕輕說:「唐小天,我不想再幻想下去了。」
說完,她將東西塞進唐小天的手裡,然後咬著嘴唇,轉身離開。
這一次,她真的決定放棄了,真的。
唐小天沒說話,看著她倔強又纖瘦的背影,忽然有一種心痛的感覺,他很想衝上去抱住她,然後……
然後告訴她什麼呢?
唐小天茫然的想著,遠遠地跟在單單身後,見她東倒西歪地走著,走了一會,她忽然腳一崴,跌倒在地上,唐小天連忙跑上前去,想要扶她,卻想起她剛才的話,又緩緩地收回了手。
單單匐在地上,慢慢坐起來,光裸的手臂跌破了一個口子,她摸了摸,她拿起手機,坐在地上,給人打電話,電話接通後,她用可憐兮兮的聲音說:「單依安,單依安!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來接我回家吧。」
「你來接我,你快來接我回家吧。」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唐小天在她身後,及其難過的望著她。
是他,讓一個這麼可愛的女孩,如此地傷心。
是他,又一次傷害了一個真心愛著他的人。
如果說,不能給舒雅望幸福,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痛苦的話,那讓單單這樣難過,就是他這輩子最內疚的事了……
他那時不應該給她希望的,他那時,應該拒絕的更徹底一些。
可是那時的他,居然以脆弱的名義,依賴著她的喜歡,放任著她的追逐,甚至請求她救救自己。
那個傻丫頭,真的來了,無知無畏地她穿過荊棘,踩過泥濘,一路橫衝直撞地衝到他面前,卻沒能將他從泥潭裡拉上來,反而被他連累的滿身泥濘,傷痕累累。
他們就這樣,一個坐在路邊哭泣,一個站在暗處,遠遠地保護著她。
當她的眼淚一串串往下落,當她哭著打電話的時候,他的心也酸酸的疼著。
(二)
單依安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公司召開一個高層會議,布置明天的一個重要收購計劃,布局了大半年,終於又讓人等到了收網的一刻。今天他的心情很好,洋洋得意地坐在會議室里,聽著他的得力助手黎初遙報告項目進度,參會的人並不多,會議室里坐了七八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每個人的表情都挺激動的,畢竟過了明天,公司又要更上一層了,他們年底的股份分紅又可以翻一倍了。
手機亮起來的時候,單依安垂眼看了看,手機上單單的名字出現著,單依安沒有猶豫,起身拿起手機,走出會議室外面接電話去了,會議室里的人都有些詫異地望著他,這個年輕的董事長,二十歲接任,到現在將近十年了,還是第一次在開會的時候跑出去接手機呢。
幾名高層互相對看一眼,雖然默默無聲,眼神卻互相交流猜測著,唯一波瀾不驚的也許只有行政總秘黎初遙,她依然面無表情的,背對著投影布,一字不落的將項目文件上的所有內容和數據背出來。
單依安再次推門進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他的俊朗的面容上少見的布滿了焦急的神色:「黎初遙,你跟我來。」
說完,他丟下一個會議室的員工,沖沖走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麼回事,卻沒有一個人敢離開,因為他剛才並沒有說散會兩個字。
電梯勻速下降,很快就到了地下停車場,單依安打開車門,坐上駕駛位,黎初遙坐在邊上,他一邊開車一邊對她吩咐著明天的收購的準備工作,這本來應該是在會議上布置的,但是現在,他只能先吩咐給秘書,然後讓她傳達下去。
黎初遙打開筆記本電腦,將他布置的任務全部錄入,很快,車子已經開到市中心,單依安停下了吩咐,眼睛往馬路兩邊張望起來,過了兩三分鐘,他才在一個轉角的路燈下,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正靠著書報亭坐在地上,昏暗的燈光下,低著頭,長長得頭髮披散下來,遮住了臉頰。
單依安連忙靠邊停車,連火也沒熄就打開車門,大步跑了過去:「單單。」
那人聽到他的聲音,緩緩抬起頭來,單依安那張一向不可一世的漂亮臉蛋上,居然帶著一絲心疼,他緩緩蹲下來,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從未有過地溫柔聲音道:「小妹,跟哥哥回家吧。」
在路邊等了很久的單單聽到這句話時,委屈地憋著嘴唇,再也控制不住的大聲哭起來。
「好了,不哭了。」單依安伸出雙手,想把她拉起來,可是單單卻忽然爆發地用雙手捶著他的胸口,哭泣著說:「單依安,你為什麼不早點接我回家!你明明知道我是你親妹妹,也不早點接我回家!你讓我只是因為別人的一點溫柔!因為別人請我吃了一頓火鍋,陪我去過一次遊樂場!因為別人像哥哥一樣疼我!我就丟掉了自己的心!」
「單依安!都是你的錯!你為什麼不早點接我回家,為什麼不能早點接我回家!我真的過的好辛苦,真的好累啊!」
單單說著說著,哭倒在他的胸口,單依安皺著眉,心疼地抱起全身冰冷的她,小聲地哄著:「對不起,我現在就接你回家。」
單單拉著他胸前的衣服,哽咽著哭泣著,單依安半扶半抱的將她帶到車邊,黎初遙冷漠地為他們拉開後車門,單依安將單單扶進去,自己也坐了上去,黎初遙將車門關上,繞到駕駛位,發動了車子。
車子在馬路上呼嘯而過,路邊不遠處的陰影里,緩緩走出一個男人,眼神沉痛地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
一路無言,車外燈火通明,車內漆黑一片,單單的酒勁已經上來,加上剛剛哭了太久,她靠著單依安的肩膀已經沉沉睡去,單依安抬手輕輕撫摸著她軟軟的頭髮,他垂下眼睛,忽然輕聲開口道:「小的時候我很討厭她,討厭到恨不得她死掉。」
不出意外的,駕駛位上的人一點聲音也沒發出,這就是單依安喜歡將她帶在身邊的理由,這個女人,冷靜又聰慧,寡言又能幹,就像一個機器人一般,你跟她說任何事,她就像沒反應,也像沒聽見,更不會跟任何人說。
和她說心事,讓他覺得很安全。
單依安半抱著單單,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肩膀,像是小時候哄著自己的妹妹睡覺一般,溫柔地哄著她入睡。
單依安低頭,望著這個和他只有一半血緣的女孩,繼續說道:「可是她和我妹妹一般大,和我妹妹一樣,活的那麼無助,那麼痛苦,那麼渴望著親情和關愛。」
「可是也和我妹妹一樣,什麼也沒能得到。當年,我報復了所有傷害我的人,卻沒辦法報復她。」
單依安拉起單單白皙的手緊緊握住:「因為她跟我一樣,跟我妹妹一樣,她所受過的痛苦我們都嘗過,她所渴望的東西,我們都渴望過。」
「所以有時候覺得,放過她,就像放過自己。」單依安說這些的時候,一直很平靜,也很溫柔,今晚的他,似乎被單單那淚如雨下的控訴刺激的有些感性,說了很多廢話,可還好,那個聽他說廢話的人,絲毫沒有反應。
(三)
深夜,唐小天獨自來到一個叫杏花公園的地方,這些年,他經常來這裡,看看這裡的花,這裡的樹,這裡的涼亭,這裡的湖泊。
每次來到這裡,閉上眼睛,似乎總能清楚的記起那個女孩在他耳邊說的每一句話。
十年了,就像單單說的,她用十年也沒能打動他,而他用十年,也沒能忘記另一個人。
十年,似乎彈指一揮間而已,十年,似乎又漫長地無邊無際。
在這寂靜的十年裡,他的身邊,似乎聽不到除了單單以外的聲音,可是今天,那個聲音也對他宣布,她要離開了。
原以為自己會輕鬆一點,卻忽然覺得安靜地可怕。
唐小天緩步在杏花公園裡走著,停在一個八角亭邊上,抬頭望著涼亭上,用黑色的糙書寫著「夏有喬木 雅望天堂」的牌匾,久久未動。
每次看到這個牌匾,就會想到舒雅望曾經紅著臉,輕笑著在他耳邊說的那句: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每次想到這裡,他的心依然悸動不已。
可每次,也會因為這句題詞,瞬間想到夏木,這個公園真正的主人。
唐小天走進涼亭,輕輕的閉上眼睛,腦海里一直閃過這些年的事情,每一件,每一件,都像電影一般在他腦中回放,關於夏木的,關於舒雅望的,還有,關於曲蔚然的,那些人,已經在他的生活里消失了十年,可所有的事依然就像發生在昨天,他的時間好像隨著那些人的離開,早已經靜止了,而他身邊的人,正一天天的老去,一天的長大。
父親已經從部隊退休,每天拎著鳥籠去河邊和人下棋,為了一個棋子和人爭論不休。
母親的頭髮已經花白,每天依然準時出去買菜,只是每次見到有老太太抱著孫子孫女從她面前經過,總會又歡喜,又羨慕的繞著道走。
張靖宇的兒子已經上了小學,每天調皮搗蛋讓他操心,喝酒的時候他的嘴巴里除了他的兒子,似乎已經沒有別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