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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2:42 作者: 簡暗
    我們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他就抱著我,抱著我一邊看湖水,一邊左右搖擺,他的臉貼在我的臉上,他吸氣了好幾次,然後說,「連這樣的一句話都能讓你開心,我以前都做了些什麼?」

    我們的臉上紅紅的,緊緊貼在一起,我喜歡他嘴裡淡淡的煙糙味和他衣服上清慡的香水味。

    「思盈,這些年,我在外面的生活從不向你吐露,我不告訴你,你也不問,你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想懂。所以,我總是沒有辦法把心放在你的身上。我很渴望刺激,羅晴,或者其他的女人,美麗的,聰明的,帶毒的,甚至天真活潑的,我和她們在一起,覺得很放鬆,那就是尋樂子,你明白嗎?我真樂了!」

    我們看著湖水。湖水還是那麼燦爛。

    「可是,我樂完了,就覺得空虛,我可以一天或者一個月去欣賞女人們的聰明和自以為是,也可以很配合地給她們施展魅力的空間,甚至被她們的魅力所征服,但那絕不是永遠。我不會考慮去和其中任何一人結婚,不會考慮離開你……」

    他摟緊了我。

    「我曾經認為,愛情需要平等,能力的平等,智慧的平等,因為不能互相欽佩的愛情,無法堅持下去。就像我和羅晴,我們都那麼自大,我們都自以為看穿了這個世界,我們玩弄彼此,甚至為彼此狡猾的手段喝彩,我們嘲笑世人,深深地迷戀著那種登峰造極的孤獨。可是,思盈,你知不知道,我看著你,就後悔了,我後悔這愚蠢的堅持,我真的後悔了,你相信嗎?」

    我在他的懷裡,搖搖頭。

    他嘆口氣,放開我一些,然後看著我,「思盈,我擁有一切獨不擁有純潔,我得到一切獨將平靜錯過,我看著你,看著這樣的你,真的後悔了!」他的話,說得很重。

    「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我低下頭,因為即使有霞光,我也也知道,我的臉有多麼蒼白消瘦。

    他兩手貼在我的脖子間滑動,沒有強迫我抬頭看他,他說,「我不想去管,什麼是同情,什麼是愛情,我只管,現在,我想對你好,恨不得把心挖出來對你好。」

    我撲哧一笑,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疑問,「肖,你實在是不適合說甜言蜜語,難道羅小姐沒有笑過你!」

    肖歡的臉有點紅,他側過頭,「我是第一次說這種話!」然後看了看湖光,又笑了,回頭對我說,「大學時代看書比較多,記得有句話我一直沒有懂,不過現在懂了!」

    「什麼話!」我問。

    「先說好,你不能笑。」他很嚴肅地說。

    我重重地點頭,可是,嘴角已經有點笑開。

    「就是……」他正準備說,我就笑了,他一怒,「我說了別笑!是很深奧的一句話!」

    「好,我不笑!」

    他把額頭貼上我的,輕輕吻了吻我的鼻子,說,「因愛而愛,是神;因被愛而愛,是人!」

    我睜開眼睛,看到他春風般的微笑,他抱起我,「好了,我的神,讓我這個凡人把你抱回家吧!」

    這一天,我幾乎因為笑得太多,而忘記時間。

    只因他這廖廖數語,我就能忘了一切。

    國慶休息周的最後一天,晚上七點,他包下了一個小酒吧,就在我們家小區附近,只請了幾個比較好的朋友來玩,都是我熟悉的面孔,盧昀,劉錦還有杜遠風,他們都帶了女伴。

    「嫂子!」盧昀的女朋友是個小女孩,看上去很純真,她一進來,就一副很害羞的樣子,忸怩地走到我身邊,叫了我一聲。我笑看著她。

    「小北不能來,就讓她們陪陪你!」肖給我拉了拉外套,然後瞧著盧昀幾個人,霸道地說,「還不把東西拿出來!」

    盧昀和劉錦笑了笑,都讓女朋友拿出了禮物。一個,是只很漂亮的鑽石蝴蝶胸針,一個,是條白色的古典蕾絲披肩。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然後肖側過身橫擋著他們,親手給我披上披肩,胸口亮鑽的彩色光斑,正好落在了他的臉上,他很認真地別上胸針,然後抬頭看著我,咫尺的距離,我們很自然地淺吻彼此。

    「嫂子,這是我的心意,你收下!」待我們分開,杜遠風便拿出了一個十分精美的長方型錦盒遞給我,裡面放著一把純銀小刀,我將之出鞘,嗖一聲,在酒吧昏淡的燈光下,看到了刀刃兩面所銘的字:蒼茫半生,回頭如故!

    心裡一陣緊,我抬頭看著杜遠風,意識飄忽地說,「謝謝!」

    這時,肖皺起了眉,「杜!」聲音裡帶著些許不悅。

    杜遠風笑了笑,說,「嫂子,你不喜歡嗎?」

    「你還說!」肖說著就真有點生氣了,瞪著杜遠風,「我早跟你打過招呼,別送些讓她傷感的東西!」

    我趕緊拽住肖,「不是的,我很喜歡,不要這樣!」

    肖回頭,摸了摸我的臉,嘴裡輕喚著我的名字,「思盈……」

    這一天,不是節日,也不是紀念日,也不是我的生日,僅僅是一個很平常的日子,在這個日子裡,肖的好朋友都慎重地來見我,每個人送了我一份禮物,每個人真誠地叫了我一聲嫂子。而我除了淡笑,就是回頭望著肖歡。

    最後,肖執起我的手,目光落在那枚越來越盈亮的結婚戒指上,很久都沒有移開,我一驚,生怕他又將戒指給扔了,於是忙想抽回手,可他就是緊緊纂著,沒有一絲鬆動。

    「肖,不要!」

    我低聲乞求,我只知道,幸福並不是建立在對過去的抹殺之上,我雖可悲,但從不需要刻意而為的遺忘,也不想迴避已經存在的事實。所以我不要他除下這枚曾經見證我們婚姻的戒指,我不要。

    肖卻一笑,伸出手,很認真地,在我的無名指上,戴上了另一枚戒指。那戒指上的鑽石很小,但是很漂亮,娟秀,透著一股靈氣。

    他握著我的手貼在心口上,說,「程思盈小姐,你願意讓我照顧你一生一世嗎?」

    我眼睛一紅,不由轉了轉眼珠,逼回些酸楚的眼淚,我回,「老公,我願意。」

    然後他抱著我,我的手穿過他的背,繞上他的肩膀,緊緊地纏著他,無名指上,我戴著兩枚戒指,熠熠生輝。

    我知道,一切,重新開始。

    我們回到家剛好是十二點,一進門,他就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屋子裡到處是溫暖的橙光,我坐到沙發上,有點累,抬頭看他,他已經站在浴室里,熱水器噴出的水,嘩啦啦地響。沒一會兒,他洗好了,僅在腰上圍著條浴巾,我第一次在如此明亮的情況下見到這樣的他,臉一紅,趕緊找了一條毛巾給他擦乾身體。肖的身體很精壯,他是個勤於健身的人,我們結婚以前,他就常在辦公室里說,身體不好,還玩什麼!

    我一邊給他擦,一邊認真地說,「秋天到了,你這樣會感冒的!」

    他沒動,只是低頭看著我,然後悄聲問,「到房裡去,好不好?」

    我一陣驚,手中的毛巾掉到了地上,沒敢抬頭看,他呵呵笑了起來,垂在腰上的大手輕輕一挑,解開了圍在自己身上的浴巾。

    我趕緊轉過身,可是背上,立刻感覺到他胸膛的溫熱,他貼著我的耳朵問,「到房裡去,好不好?」

    我像著了魔,意識不受控制,呆呆地點頭。

    女人,真的很軟弱,這種情況下,更加軟弱。

    女人,真的很容易幸福,這樣的擁抱,就已經覺得幸福。

    臥室里,燈光也是桔色的,但是更加昏暗,溫柔,旖旎。我躺在床上,目光穿過他的肩膀,看到了高高的屋頂,頓時發現我們於這世界是多麼渺小。渺小得生就了尋尋覓覓。

    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移,濃重的呼吸不時吹開我的頭髮,讓我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肖,還是算了,放開我吧。我的身體已經沒有感覺了。」

    我側過頭,不知道為什麼,偏在這種時候彆扭起來。

    肖歡不說話,也沒有放開我,他抱得更緊,被子裡暖乎乎的,熱氣將我的臉染紅,他深深淺淺地吻我,在我身體的每個地方留下痕跡,但他總會回頭纏上我的唇,舌間濕滑甜蜜。

    他的手撐在我的身體兩邊,分擔著他的體重,他不停地說在我耳邊說,「不要,我有感覺,你聽到沒,思盈,我很有感覺。我不停手,我停不了。」

    我昏昏沉沉的,身體有時有感覺,有時又是麻痹的,有時我可以聽見他的話,有時我又聽不見,但是他反覆地說,於是,我反覆地聽見了。

    他說,我愛你,思盈。

    啊,這時候,我多想回應他,回應那句在心裡已經說了千萬次的話,可我偏偏已不能控制自己,他給我很大的,持續的快感,無論心靈還是肉體,都變得那麼快樂,我只能抓著他的肩膀深深地呼吸。

    他的情慾和肉體真的只在這最後的時刻不再顯得猙獰和報復,他的粗暴和掠奪也不再是源源不斷的冷酷和兇殘。

    他的吻cháo濕,象踏雪的鞋履,在雪上印下痛苦的標記。

    他的唇上沾著我的淚水,鹹鹹的悲哀的淚水,不斷傾訴著絕望和憂愁。

    這不是一場唇舌之戰,也唯一不是一次煎熬般的接觸。

    他有所動容,即使是那麼短暫的一瞬間,我心甘情願付出了一生的柔情。我知道象我這樣一個庸俗的女人,所追求的永遠也不過於此。

    我得到了,於是,我滿足了。

    那是個難忘的夜晚,從那一夜開始,我和肖歡在一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開心,但是越開心,之後的寂寥就越深重,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就象我的血液逐漸乾涸一般讓我疼痛。

    11月初,我住進了醫院,陷入高頻率的昏迷。

    肖歡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以後,便在病床邊存步不離地守著我。

    「你累不累!」

    清醒的時候,我總會問他。

    「不累!」而他總是一笑。他的頭髮很凌亂,我知道他除了在必要的時候回公司處理事情,其他時間都是在醫院裡看著我。

    我們的對話不多,我醒來時總是朝他笑一笑,他就在我的額頭上親一下,輕輕捋順我的頭髮。然後我就繼續昏迷,帶著一點微弱的意識飄忽著。

    醫院裡很多護士都很羨慕我,我成了她們眼裡最幸福的彌留者,擁有完美的丈夫,以及全心的呵護。她們常常會忍不住對我說,「肖太太,您先生對您這麼好,這一輩子也算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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