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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2:42 作者: 簡暗
    我猛得抬頭,站在面前摟住我腰的,已經換成了肖歡。側身一看,杜遠風和羅晴正翩翩起舞。

    「你們聊了些什麼?」肖問。

    我把額頭貼在他的胸口上,卻聞到一陣女性香水的味道,又趕緊把頭抬起來,「沒聊什麼!杜先生說你不會拋棄我!」

    「呵呵!」肖歡輕笑起來,抱著我貼上他的身體,「杜就是嘴巴長,有什麼感慨非要說出來才甘心!沒點鋼氣!」

    「不過,他真的很了解你!」我說。

    「恩,我們是……」他後來說的話,我沒有聽見,我又開始失聰,短暫的,幸好我一直靠著他身體,所以我昏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抱緊了我。我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就是在閉上眼的時候,小聲喊了一個名字。然後他一愣,我就徹底失去意識了。

    我喊,小北。

    有什麼別有病,沒什麼別沒錢!

    我半躺在臥室的床上看電視,是個相聲,好像挺搞笑的,我時不時跟著電視裡的現場觀眾笑出聲。不過當我聽到這句話時,就笑不出來了。

    我把遙控一摁,電視嗖地關上。然後扭頭盯著臥室的門,耳朵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沒動靜,儘管有三個人坐在客廳里。

    可是就是沒動靜。

    小北,小北老公,還有,肖!

    「肖先生,我要把思盈帶走。」

    終於,小北先說話了。

    「……」肖沒出聲。

    「肖先生,我再重複一遍,我要把思盈帶走!」

    還是沉默,沉默了好幾分鐘,然後是開門的聲音,肖?

    我努力起從床上爬起來,想出去看看,接著門開了,進來的是小北。

    「小北,他呢?你都跟他說了?」我瞪大了眼看著她。

    「還用我說嗎?這次你昏迷了一整天!」小北挺著肚子走過來。

    「我來接你!我們走吧。」她看著我。

    「小北,他呢?」

    「他出去了,什麼也沒說,孬種!」小北說著就給我把外套往我身上披。我象個耍脾氣的小孩子,將外套抖落,「我不走,我就要死在家裡!」

    小北看著我,她沒有生氣,「家裡?我看你是想死在他身邊吧!瞧瞧,他在你身邊嗎?打個電話把我叫來,見到我至今,沒有說一句話,現在好,直接就走掉了,有沒有進來看你一眼?思盈,乖,咱們走!好不好?」

    我低著頭,被小北拉起來,她忙前忙後地給我穿上衣服,然後推著我走出去,客廳里,他老公正等著,瞧我一出來,梅先生愣了好長時間才嘶啞地說,「思盈,你瘦了!」

    我頭低得更下了,眼淚一滴一滴不停地落,這段時間我總在掩飾病情,沒和任何人提,可是越是這樣越覺得委屈,所以當小北和梅先生關心我的時候,我那些生來就有的小姐脾氣,全部醒了過來,我站在客廳中間,使勁地哭。

    我一邊哭,一邊說,「小北,我不走,我不走,小北,我捨不得走!」

    梅先生把小北抱在懷裡,小北又哭了。

    「你看,小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你正懷孕呢!你將來要做我媽啊!」我蹲了下來,站著太累了,我蹲下來繼續發脾氣。

    小北和梅先生看著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這個時候,咔嚓一聲,門又開了。

    肖站在門口,紅著眼睛看著我。他呼吸很重,像是跑過馬拉松一樣,全身都是汗。

    「肖!」我輕輕地喚他。

    肖粗魯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然後猛衝了過來,把我抱在懷裡,立刻對著小北和梅先生大吼,「滾,滾,你們都滾!」

    小北氣著了,抬腳就要踹他,可是被梅先生拉住了,梅先生說,「老婆娶回來是捧在手心呵護的,不管你是為什麼娶她!娶了,她就成為與你共存的一部分,你冷落她,迷失的,就是你自己。肖先生,思盈剩下的時間不已經不多了,我們希望你把欠她的,都還給她吧!」

    就在這句,都還給她吧,最後一個字說完的時候,那時侯發生的事,我一生也不會忘記,肖歡緊緊抱著我,很大聲地,很難過地,哭了。

    那一刻,我好像看見廢墟上,雪未落盡,卻已是春回,無邊無際的蔓藤帶著細小碧綠的嫩芽爬滿了一大片,然後風吹起,沾著雪籽的落葉,都飛到了空中,也是一大片,了去無痕!

    肖,你知道嗎,你的眼淚對我來說,就是春天。

    2005年8月份。

    肖開始帶著我一起上班,我再也沒有獨自在家。

    和他一起上班是件很開心的事,他在他的辦公室里專門給我安排了一個位置,他一抬頭就可以看見我,我一抬頭就可以看見他。他工作的時候,我就看看電影,上上網,到了午休和下班的時間,他就開車帶我出去吃飯,他選擇的餐廳都很棒。

    其中有一家叫做「葉」,不大,但是裝修十分精緻,肖說那家店只招待VIP客戶。他問我,喜不喜歡。我說喜歡。

    他經常問我喜不喜歡,一天問好幾次,每次都在不同的情況下問,那時我才明白,我們每去一個地方,每做一件事情,都是他琢磨好久的。

    要是到了周末,我們就待在家裡不出去,早上他抱著我看報紙,中午他抱著我看電視,下午他抱著我在涼台上聊天,晚上他抱著我睡覺。

    有一天,我趴在床上,肖正在洗澡,我一邊聽著嘩啦啦的水聲,一邊看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感覺它的光澤好像亮了一些。我盯著它看了很久很久,那顆代表永恆的鑽石,斑斕地閃爍著,很漂亮。

    那是我們結婚時,他去買的,記得那天他很忙,都沒有時間帶我一起去選,他自己一個人跑到首飾行,對櫃檯小姐說,找個鑽石很大的,能滿足女人虛榮心的,價格不是問題,我趕時間,你快點推薦一個。然後,他就帶著兩個盒子回來了,我們結婚時,就是用的這枚戒指,更有趣的是,這枚戒指剛好可以戴在我手上,那時候,他就是譏諷地一笑,在婚禮司儀的話說完後,握著我的手說,程思盈小姐,嫁給我吧!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

    想到這裡,我不禁笑了起來,是不是人要死了,就很喜歡回憶過去?我抬起手,望著這枚冰冷美麗的戒指,輕輕一吻,鑽石貼在我的唇上,像一滴淚。

    我吻著它,久久不能放下。

    「啊!」

    忽然間手臂上一陣力,將我往後重重拽倒了下去,我只得個空隙驚叫了一聲,就被一雙炙熱的唇封住,肖歡的手緊緊地扣著我,而這個吻太熱,太狂躁,徹底奪去了我的意識,直到,我聽到拼丁一聲金屬落地的聲音才猛然回神,側頭一看,肖不知什麼時候脫下了我的戒指扔到地上。

    「我給你買新的!」他低著頭,在我的脖子上親吻。「很漂亮的,這一次,我帶你一起去選!」

    我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感覺他濕濕的頭髮連我的脖子一起弄濕,我拍了拍他的背,像在安撫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我說:

    「肖,夠了……」

    愛情與同情,我一直不敢在他面前提及這個話題,如果我還健康……,如果我在健康的情況下,曾有機會得到他這樣的呵護,我想我會很貪心地和他計較這個問題,你究竟是愛我才心疼我,還是同情我才心疼我。

    然而,人生在世上,都有不同的立場,如果要小北回答這個問題,小北會說,無論是愛你還是同情你,只要他是心疼你了,珍惜你了,我覺得就夠了。如果要梅先生回答這個問題,梅先生會說,男人的心只能愛一次,那一次以後,所有的邂逅都將是理智的,只要在他的理智中,你受到了重視,那你在他心裡的地位就已經存在,這就夠了。

    可是小北和梅先生都不知道,怎樣怎樣就夠了,這種話我已經在心裡說了一輩子。

    我躺在他的身下,手指在他的臉上流連,我想記住他,記住他的一切,因為我這一生,無論對錯,只有對他的愛,濃郁得連自己都驚訝。或者真如他所說,我的執著只不過是狹隘生命里的一點幻想罷了,可是這點狂熱的幻想,至死不變。

    肖的手指,有煙糙的味道,當我的舌纏上去的時候,感覺到它微弱地顫抖。他抽出手,然後溫柔地親吻我。比起做愛,我總是更喜歡親吻,因為那時的他,還沒有因為激情而忘我,沒有忘我而溫柔對我,我覺得更開心,更滿足。

    「你不欠我的,你救了我!肖!」我在他的懷裡輕輕地說,很輕,很輕,我要說得很認真,這樣,他才會知道,我從來就不覺得他欠我什麼,沒有實力,他無法建立起這一切,沒有柔軟的心,他早就可以把我丟在曠野自生自滅,他帶著我一起建立他的時代,他勝利了,成為我一生中看過的,最美麗的風景。

    「我不是……」許久,他說了這句話,可是又沒有說完。那是多麼難以啟齒的一句話啊,我不是什麼?

    我抱著他的頭,深深淺淺地抓著他的頭髮,「肖,你知道嗎,我所有擁有的,父親所給予的財富,至今為止共給了兩個人,一個是小北,她從小就刻苦好學,可是家裡很窮,我就求爸爸贊助,爸爸當時開了一個條件,就是小北不可以交其他的朋友!」我一邊說,一邊笑,小北留給我的,都是快樂的回憶,「小北拿著那筆錢,對我爸爸說,我答應了也可以反悔,你錢出了可就收不回,友情這種東西,假就假了,真就真了,開個條件管得住的話,咱們就走著瞧!」我說到這裡,肖歡猛地抬起頭,笑道,「呵呵,這個女人果然是從小就很悍!」

    我點點頭,「肖,認識她的人沒有一個不佩服她,不欣賞她,和她在一起,我即高興又自卑。」

    肖的手開始脫我的衣服,一邊脫一邊說,「思盈,另一個人,就別說了,我知道,我們都知道,那個混蛋是誰!」

    我的衣服一件件退到身下,全身的肌膚還來不及感受到空氣的乾冷,就立刻在他的懷裡,找到了安身之處,迷人的懷抱,我聽見,迷人的心跳。

    「肖,你不是混蛋,你是程思盈的老公!」閉上眼,我陷入了黑暗,可我的意識還在飄蕩,我說,「肖,我們經常作愛的,對不對?」

    「對!」他說。

    「那,從現在開始,不做了好嗎!」我說。

    「……」他頓了一下,「我讓你不舒服?」

    我睜眼看著他,他的眼睛很明亮,深深地望進了我的靈魂,我一笑,什麼也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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