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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2:42 作者: 簡暗
    我不會說,因為這從一開始就不是挑戰,而是失敗!

    我正式得到病理診斷書是一個月前,好在我平時也老是生病,所以肖歡沒有多疑心。

    我的主治醫生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女教授,姓李。給我確診後,她搖著頭說,肖太太,你還這麼年輕,我真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那個時候我已經麻木了,聽到她這麼說,只是傻傻地笑。

    她看著我,問,「你有什麼想說的?」

    我就搖頭,然後說,「想快點回家!」

    我緊緊抓著病歷,那個時候,真的就只是想回家,想見他。

    清明節,我們一起到墓場給父母燒錢紙,四位老人都離得早。

    每當這個時候,我和他就會覺得彼此特別親,兩個都是遺世人。我們在墓碑前燒錢紙,我的爸爸媽媽和他的爸爸媽媽都是夫妻合葬,我看著跳動的火焰,將土黃色的錢紙一張一張往裡扔。扔著扔著,眼淚流成了河。

    「你又怎麼了,哭什麼?」他蹲在旁邊,一邊燒錢紙一邊說。

    我沒說話,和他一起拜了父母,然後站起來,卻控制不住一陣旋暈。幸好他反應很快,立刻接住了我,不然我一定栽到後面別人家的墓碑上。

    「又貧血!」他皺著眉毛,一隻溫暖的大手掌霸道地蓋上我的額頭,輕輕揉了一會,他說,「算了,回家吧!」

    他抱著我下山,我靠在他的懷裡,忍不住小聲地問,「肖,明年,你會來看我嗎?」

    他將我塞到車裡,然後發動引擎,我聽見他說,「我就煩你這樣,整天暈乎乎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就想你!」

    我暈乎乎地說,然後,我就又開始耳鳴了,他後來說了什麼一句也沒聽見。

    4個月了,小北才知道自己懷的是雙胞胎,因為這段時間她一直在照顧我,反而忽視了自己。有一天她去檢查身體,醫生才告訴她懷的是龍鳳胎。她立刻就給我打了電話,那時候我在沙發上睡覺,是下午四點,電視裡正在放一部老片子,講的是一個小女孩的求學經歷。我一邊看一邊接小北的電話,小北高興地對我說,「思盈,我跟你說,兒子叫南,女兒叫盈,你答應我,好不好?」

    我撲哧一笑,說,「你老公姓梅,女兒叫梅盈(沒贏),是不是太晦氣了!我這做乾媽的可不答應!」

    小北沉默了一下,說,「好吧!那就叫梅思盈。」

    我大笑,我說,「那你可要撐著,直到我翹辮子的那一刻才可以生,這樣我就可以直接投胎做你女兒了,多好啊!」

    那邊不說話了,然後,傳來一陣陣哭泣。

    我就說,「小北,別再找我了,也別見我了,孕婦不可以老是哭。小北,再見!」

    從那天起,我再也沒有接小北的電話,也不肯見她。她每天都來敲我家的門,我就是不開,後來,她老公就把她帶回老家靜養,她老公給我打電話,說,「思盈,你們都是好女人,你們是真正的好朋友!思盈,謝謝你!」

    有這句話就夠了,梅先生會謝謝我,就說明小北已經平靜下來了,在老家靜養一段時間,她內心裡也能夠真正地接受我們的別離,好好地珍惜自己。所以,我放心了。

    2005年7月14日,我和肖歡結婚三周年。肖歡買了一件純白的真絲旗袍給我,我穿上它跟他一起出門。

    我們在一家很名貴的餐廳吃飯,周圍是淡淡的暈光,空氣中飄蕩著空靈的音樂,他包下了整個餐廳,儀態幽雅尊貴,碰杯時,他沒有說CHEERS,然後他拿出一個盒子,放在桌上推了過來。

    我打開盒子,裡面放著一把鑰匙。

    「這是?」

    他笑了笑,「銀行保險柜的鑰匙,這些年我單獨給你存了一筆錢,數額不小!」

    「哦!」我蓋上盒子。低頭吃飯。

    吃了很久,也沒聽到他再說什麼,正覺得奇怪,忽然看到一隻手伸到面前晃了兩下,我抬起頭,看著他,他一臉不高興,嘴巴張張合合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我一慌,趕緊裝作貧血的樣子,一隻手在眉心上按了好久,終於又開始聽得見聲音。

    「我說話你有沒有在聽!」他果然很生氣。

    「有,有,剛才突然有點暈,所以沒聽清楚!」我飛快地解釋。

    「恩,你看你這有氣無力的樣子,要怎麼獨立!」他抿了一口金黃色的液體,又說,「那筆錢給你,開店,開公司,都隨便你!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

    我抬頭看著他,「肖,如果我創業,你會支持我嗎?」

    「會!我會教你!」

    「那,你會高興嗎?」

    「會!我也會幫你!」

    我看著他,他的眼睛充滿了戲噱和譏諷,好象吃准了我不可能自己創業,他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看著我。

    然後我低下頭,盯著面前的小盒子,「肖,我想把這筆錢,捐給福利院。可以嗎?」

    他一愣,然後說,「你有病啊!你知道這是多少錢!」

    我頭低得更下了,我說,「我有病!」

    那天他特別生氣,一直沒再理我。晚上,我們躺在床上,他就是睡不著,在一邊翻來覆去,後來乾脆坐起來,點只煙,我也睡不著,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肖!」

    「恩?」

    「你還記不記得我怎麼跟你表白的!」

    「……」

    「不記得?」

    「你很無聊!」他摁熄菸蒂,側過身睡覺。他對我的話題總是沒興趣的。

    不過我還是繼續說,因為以後就沒機會說了,我說,「那天在下雨,你站在盛源廣場上,渾身都淋濕了,那是個周末,廣場上沒有人,我給爸爸拿了資料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你站在那裡,很悲傷的樣子。然後我走過去,問你是不是在哭。你一笑,說,我怎麼可能會哭。我又問你,我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瞟了我一眼,說,知道,程先生的千金。那時我就呆了,我看著你的眼睛,那裡是一片對現實的嘲諷和痛恨,還有孤寂。後來我腦袋一熱,就對你說,我也認識你,我好喜歡你!」

    我一邊說,過去的一切就象電影重演,在我眼前閃過,我轉過頭看他,「肖,你還記得嗎?後來……」

    可他已經睡著了。

    我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耳邊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被子裡,很緩和。

    「肖!」我小聲地喊他,他當然聽不見,我說,「那天,你是不是失戀了!」

    福利院的劉女士說,不相愛的愛,是一片廢墟!

    我承認,但願我是那廢墟里的一片蔓藤葉,落下後,經風一吹,不留痕跡。

    我想如果換了是別人,可能這個時候就已經開始準備自己的遺囑了,可是我想來想去,不知道在遺囑上寫什麼。我的肖這麼出色,手中握有一切,我還可以給他什麼?

    除了自由!

    「你和小北還沒和好嗎?」

    有一次他帶我參加一個酒宴,我穿著那天他送給我的白色旗袍,挽著他的手臂,沒人過來和他寒暄的時候,他就問我。他一直以為我和小北是鬧矛盾了,所以我使性子不理小北。

    我點點頭,說,「孕婦最不可理喻了,我就不理她!」

    他皺了皺眉毛,我知道,他一直很欣賞小北,以前他跟我說過,他說,像你這樣胸無點墨,傻裡傻氣的女人,居然有這樣的朋友,我很驚訝。

    那時候我就很驕傲地回答,是啊,我什麼都不好,就是眼光好。別人尋了一輩子也不一定尋得到的東西,我全都有了。

    聽到了我的話,他似乎更不高興,馬上就撥開我的手,從WAITER手裡拿了杯酒,仰頭喝下。這時候,一雙玉手像兩條蛇從後面撫上他的臉,我看見他訕訕一笑,眼神頓時蒙上一層得意之色,然後他轉身,將那個美麗的女人輕摟在懷裡。

    「跳支舞,肖,先生!」羅晴笑著說,她柔媚地半倚在他胸前,有意無意地伸出一點舌尖,沒有真的伸出來,就是讓你看得見一點點,她好性感。

    肖一隻手攬著她的腰跳舞,一隻手還端著高腳杯,偶爾喝上一口酒,遊刃有餘地與她在舞池裡轉著圈圈。他真的很風流,又優雅又風流。

    我垂下手,獨自走到一邊,坐在一個小台子上看著他們,看著這個華麗的世界。

    ……

    「嫂子!」

    可是很快,一聲叫喚讓我走了神,我抬頭看著站在旁邊的人。杜遠風。

    「杜先生,你好,上次真失禮!」我趕緊站起來,一直想和他道歉,卻也一直沒有機會再見到他。

    「呵呵!沒事!」杜遠風揮揮手,然後扭頭看著正和羅晴一起跳舞的肖。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又回頭對我說,「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我呆了下,點點頭。

    我們跳舞。

    「嫂子,他們的事你都知道?」杜遠風問我。

    我沒回答。

    「嫂子,他們以前是相愛的,不過現在只是好玩。他們都是一個類型的人,對於放棄的東西,可以瀟瀟灑灑說再見。」杜遠風繼續說,「嫂子,肖其實是個好男人,無論他是不是愛你,他都把你視為他生活的一部分,從來沒有想過拋棄你!」

    我點點頭,「我知道!」

    「嫂子,給你講些事,你可別見怪!」杜遠風笑了笑,又說,「我和肖都追求過羅晴,不過我失敗了,於是出國留學,因為那個時候真的很難過,如果是別的男人,我還可以說,羅晴沒眼光,找了個白痴當男朋友,可是她偏偏選擇了肖,我輸得心服口服,你別笑,我知道女人的想法和男人不一樣,但男人就是這樣的,什麼事都要論個輸贏,論個強弱。但是,你知道嗎,羅晴一直主動和我保持著聯繫,她始終把我列在她的追求者名單中,因為,即使我不及肖,我也始終是個不錯的潛力股,這就是她的想法,也是她對所有男人的想法。羅晴是那種就算玩弄你,也讓能你覺得很榮幸的女人。」

    我驚訝地抬起頭。

    杜遠風淡淡一笑,「嫂子,女人和男人有很多種,很多時候相愛是種必然,而那種浪漫的偶然,基本上都是單戀,苦戀,暗戀。」

    單戀,苦戀,暗戀,這六個字聽得我心裡一陣酸,可是剛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就聽到杜遠風說,「好,交換舞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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