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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2:11 作者: 舒儀/下午茶
孫嘉遇站著斟酌半天,似乎只有這最後一條建議比較可行。他屈服了,委委屈屈地打量四周,揉揉鼻子問:「都是光板兒床,我睡哪兒?」
羅茜朝床里挪挪身子,拍拍身邊的空位子,沒有睜眼,也沒有說話。
孫嘉遇把腦袋搖得飛快:「不行不行!孤男寡女,同處暗室,乾柴烈火,冰雪交融。我可不敢保證,半夜會不會犯錯誤。」
羅茜睜開一隻眼睛,似笑非笑地瞟他半響,打了個呵欠說:「那我就睡了,你請自便吧。」
兩人正說著話,宿舍樓里熄了燈,屋裡頓時一片黑暗。
羅茜翻個身,臉沖牆合上眼睛,假裝睡著了。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對面的床板被壓得吱呀作響。孫嘉遇翻來覆去調整者躺臥的姿勢,可是無論哪塊地方落在床板上都硌得難受,更別提床板上的毛刺不時扎在裸露的皮膚上。
二十分鐘後,他忍無可忍地爬起來,小心翼翼地摸到羅茜的床邊,曲著腿悄無聲息地躺下,將身體蜷得像一隻蒸熟的大蝦。
羅茜睜開眼睛愣了一會兒,聽他的呼吸時快時慢,時重時輕,被擾得心煩意亂,終於忍無可忍,從腦袋下抽出一個枕頭,砸在他身上。
孫嘉遇伸手摸一摸,也就接過來,毫不客氣地墊在自己腦袋下面。再伸伸腿,把自己調整成一個相對比較舒服的姿勢,然後滿意地嘆口氣。到底年輕,身體一放鬆,不過幾分鐘,他的呼吸就變得勻細綿長,就那麼熟睡了。
睡到後半夜,他忽然被什麼動靜給驚醒了。他的人醒了,可是被唬鎝一動不敢動。
是羅茜從身後抱著他,豐滿的胸部緊緊貼在他的背上。他感受到了來自女性身體的壓力,那令人身心沉溺的柔軟細膩與溫暖。
「孫嘉遇!」她的聲音模糊得似夢中的囈語,「以後你會不會忘了我?」
他的後背像過電一樣陣陣發麻,只能咬緊牙關抵擋著身後的誘惑,把呼吸刻意加重,假裝還在熟睡狀態中。
身後柔膩的溫軟輕輕吻上他的脖頸。
誘惑持續升級,他無法再裝睡了,軟弱地抗議:「羅茜,你別這樣。」
「孫嘉遇,你有沒有喜歡過我一點兒?」
溫熱的氣流絲絲落在他的耳根處,讓他全身蘇軟,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某個生理部位的變化。
「孫嘉遇,你喜歡過我嗎?哪怕一點點?」羅茜問得執著。
「那個……一點點……還是有的,可是…」
他的話被堵在半途,再也說不下去。羅茜找到他的臉,一下下親著他的臉頰和嘴唇,然後湊到他耳邊低聲問:「我給你,完完整整地給你,你想要嗎?」
孫嘉遇的呼吸時急時緩一片紊亂,渾身控制不住地打著擺子,卻不敢回答,也不敢動,只能直挺挺地躺著。他知道自己快頂不住了,一呼一吸都是熱浪,臉也變得滾燙。
羅茜引導著他的手,輕輕放在一個地方----溫熱的,柔軟的,絲緞一樣光滑的觸感,頂端如同小烏的喙,硬硬地輕啄著他的手心。
耳朵里嗡地聲響,孫嘉遇感覺到種類似時空坍塌的震撼,心臟狂跳,渾身肌肉繃緊得像一張滿弦欲she的弓。他想抽回手,又萬分捨不得,大腦片混亂,心裡卻被什麼東西撐得滿滿的,帶著種盲目無邊的畏懼。
然而就在羅茜想更進一步深入的時候,他突然翻過身,緊緊抓住她的手,清清楚楚地說:「不行,羅茜!」
那晚看不到月光,窗外卻有鄰舍的燈光。他側轉臉,燈光便映進他眉弓下兩泓深深的潭水裡。在那裡面,羅茜看到一個二十歲男孩驚人的克制,也看到他眼中的憐憫。
那一瞬間,羅茜忽然明白,原來他什麼都知道。自己以為藏得很好的那份無望的單戀,原來都被他看在眼裡。
很多年過去之後,當羅茜站在孫嘉遇的墓碑前,回憶起這個晚上的細節時,她還記得當時自己的委屈和仇恨。那一刻她簡直委屈沖天,怒不可遏,張開嘴就咬在他的肩頭上。
她感覺到他痛得渾身發抖,可他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直到羅茜鬆開牙關,把他的肩頭釋放出來,他也沒有說話。
他只是摸了摸一邊肩膀上深凹的齒痕,又把那隻手臂從羅茜的脖頸處伸過去,將她摟在自己胸前。
她的臉就貼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就跳在她的耳邊。他擁抱她的姿勢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像是要用他的身體為她圍起一座城堡。
可惜,她並不是城堡里那位需要他無限呵護的公主。
這時候他說話了。他說:「你還是個女孩兒,將來總要結婚嫁人的,我不能害你。」
似聽到非常可笑的笑話,羅茜埋下頭笑起來,笑得眼角淚花飛濺。最後她抬起身體,再一次用嘴唇碰碰他的唇角,慢慢說了一句話:「該走了,姐姐沒什麼可送你的,就送你一句話。你千萬記住殷素素跟張無忌說過的那句話,以後遇到漂亮女人,一定不要相信她們,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第二天羅茜就離開了中國。
就在孫嘉遇走在通往圖書館的路上,揣測著她前往京郊的這一路如何山高水長,羅茜已經提著一個隨身的小皮箱,登上了北京至莫斯科的國際列車。在這趟七天七夜的旅程中,她並不是隻身一人----在某個軟臥包廂里,有一個男人在等她。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包括她的父親和哥哥,早在一個月前,她就答應了那個男人的邀請,答應跟他去俄羅斯和烏克蘭。
這個男人她並不愛,但他可以帶她離開北京,遠離曾令她傷心的一切,他也答應她,雖然他不會給她任何名分,但一定會讓她在將來的某一天俯視她曾憎惡過的人和事。
她也沒有告訴孫嘉遇,雖然她在學校的名聲那麼壞,可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個處女,在他之前,還沒有男人碰過她的身體。她想把一個女孩最珍視的第一次,交給一個自己喜歡的男孩,但是他卻不要。
列車一路向不可知的未來飛奔,遠處是深藍的夜空,天鵝絨一樣的天幕上,掛著一個嫩黃的月亮,月亮下的村莊靜寂無聲。月光透過鐵路邊的樹木與電線桿,波濤一樣打在她的臉上。後來的歲月,羅茜再也沒有見過如那晚一般明亮而蕭瑟的月色。年輕的羅茜並不知道,她的人生從那一夜起,將會走出一段傳奇。可她一生所有的愛情,也同樣埋葬在那個晚上。
今夜我不會遇見你
今夜我遇見了世上的一切
但不會遇見你----海子
【後傳】 假如我是真的
2009年,六年後的故事。
高陽第一次見到趙玫的時候,除了一心一意的驚艷之外,並未奢望過兩個人還會有以後的交集。
那是美樂公司駐華二十周年的盛大慶典。為了運作這個為期一周的年度重要項目,整個公共關係部忙得人仰馬翻。而身為美樂公共關係部的經理,高陽的記憶里已經半個月沒有一個完整的睡眠。
兵荒馬亂中一天天數著褥子,終於熬到了最後一個夜晚。美樂公司的總裁特意從美國飛來中國親致賀辭,在保利劇院迎來了慶典的落幕儀式,一場和諧而昂貴的音樂會。
直到八點整音樂會正式開始,高陽吊在半空的心才算放下一半,有時間退到休息室喝口水定定神,取出自己的長焦相機,打算為公司的年鑑留下一些非正式的花絮。
此刻,舞台上著名的小提琴家正演奏到如痴如醉的境界,淙淙流水一般的鋼琴聲恰到好處地托起小提琴細膩悠揚的華麗音色。高陽站在過道上,透過相機盡力搜尋著拍攝的最佳角度,鏡頭帶著他的視線緩緩掠過燈火輝煌的舞台,忽然在舞台左側的伴奏鋼琴上定住了。
高陽從相機後移開目光,怔怔地盯著鋼琴後的伴奏者一時間仿佛把呼吸都忘記了。看了好一會兒,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忍不住拉近鏡頭,按下了連拍鍵。
會後拿過節目單,高陽記住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趙玫。公司的資料顯示,她剛從歐洲回來不久,現在音樂學院任教,當晚屬於友情客串。
慶典結束,高陽給筋瘦力盡的下屬們放了年假,他自己則發揚風格留下來守攤。這天他的助理從外邊回來,將一沓新洗出來的照片攤開放在他的辦公桌上:「頭兒,洗印公司剛送來的,我替你簽收了。」
高陽從電腦屏幕前收回注意力,漫不經心地瞟一眼,立刻拉開抽屜,將照片盡數掃了進去。
助理把一張粉臉湊在他的眼前,嬉皮笑臉地問他:「您這麼心虛做什麼?那女孩兒是誰呀?」
高陽板起臉推開她:「去去去,工作時間不要涉及個人隱私,趕緊幹活去!」
助理卻不肯就此放過他,笑嘻嘻地說:「是女朋友吧?長得真漂殼,恭喜御弟哥哥,御弟哥哥您艷福齊天哪!」
高陽索性緊緊閉上嘴唇,對她的不敬置若罔聞。說起公共關係部,除了經理高陽,其他清一色全是靚麗的女性,加上高陽的助理正好七個,所以被刻薄的人戲稱為「盤絲洞」,而高陽身為難一的男性,自然跑不脫「唐僧」這個稱謂。
不得已端起上司的架子,三言兩語總算打發走助理,高陽這才拉開抽屜取出照片細細看了一遍。
照片上的女人,穿一件黑色的長禮服,長發盤在頭頂,五官並不是頂美,相當傳統韻長相,一張凸凹有致的小圓臉,圓嘟嘟肉藏的雙唇,上唇微翹,每當她專注於指下的黑白琴鍵,便會露出一點白白的齒尖,不經意間顯出些嬌憨的氣息。但她有雙特別韻眼睛,帶著和容貌極不相稱的成熟。無意中望向鏡頭時,在濃密睫毛的遮掩下,眼神中似藏著無盡的往事和回憶,仿佛沉入了另一個未知的世界。
在音樂會現場,高陽就是被這雙眼睛生生攝去了魂魄。
他一張張仔細觀賞完畢,最終嘆息一聲,把照片鎖進抽屜深處。這樣的女人,不知道將來會花落誰家,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註定不會屬於他這種還在為房子、車子和未來苦苦掙扎的普通白領。
高陽雖然一向自視甚高,但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有。欷歔了幾天,也就把這事拋到腦後,繼續風生水起地統領他的「盤絲洞」,接著做他的公關經理。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還能有機會再次見到他的夢中情人。
一個慵懶的周末夜晚,高陽和幾個外地來京的朋友泡在後海酒吧里消磨時間。中間去洗手間時,他看到了趙玫。
趙玫坐在吧檯前,捲曲的長髮都松松攏在一側,一件薄薄的白色貼身長襯衣,一條磨得發白的牛仔褲,緊緊包裹著修長的雙腿。旁邊坐著的男士,大概是她的朋友,她正側頭看著他笑,鑽石耳釘在燈下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