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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2:11 作者: 舒儀/下午茶
    羅茜聽不懂,著急地推他:「你嘀咕什麼?罵我呢?」

    孫嘉遇一本正經地噓一聲:「別吵別吵,我在念經,唵嘛呢叭咪!戒嗔戒」怒戒打人。「」噢嘛什麼?

    他哈哈笑:「記不住吧?記不住我教你,來,跟我一起念, Al」l money go my home!「氣得羅茜哭笑不得。

    轉眼到了春節,孫嘉遇的母親知道羅茜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便邀請她來自己家裡過節。

    除了孫嘉遇,另有一個與孫嘉遇同齡的男生也常駐孫家。孫嘉遇介紹說,這是他高中同學,叫程睿敏,關係最鐵的髮小,知書達理,品學兼優,尊師重道,秀外慧中…看他費力推銷,頗有撮合他跟羅茜的意思。可惜這兩人根本就不來電。

    那個男生總是面色冷冷的,沒事兒就捧本書看,也不愛說話,雖然長得清秀,可是鼻子上架著副眼鏡,人就顯得特別文弱。羅茜才不喜歡這類書呆子呢,她對孫嘉遇的良苦用心嗤之以鼻。

    寒假很快結束,開學後羅茜去外地實習了兩個月,等她回到學校,政經系系花范淼居然已經名花有主,終於成為孫嘉遇的女朋友。

    羅茜是在去食堂的路上,無意中撞到兩人手拉手在校園裡散步,看上去男的英俊女的清麗,金童玉女般的模樣。那瞬間她似重新回到母親去世那一刻,再次體會到萬箭穿心的滋味。她忘了吃飯,轉身就往宿舍跑,踉踉蹌蹌一路飛跑,邊跑邊用力按著心口的地方。

    她心疼,疼得一時間難以呼吸。

    她以為自己十分強大,以為自己早已看破男女之情,以為自己遊戲感情從不投八就不會受傷,以為憑藉自己的美貌能在感情的世界裡所向披靡,沒想到傷害會在這裡等著她。那埋藏了七個月酌不能見光的感情,還沒有萌芽就夭折在黑暗裡。

    一夜工夫,羅茜臉上那層屬於少女的潤澤氣色便消失了。她忽然迷上了武俠小說,-套套從租-書店借回來,一天一夜時間便能讀完四本。她一本一本地看下去,困了倒頭便睡,餓了便讓舍友從食堂隨便帶點兒饅頭包子。

    作為中文系的學生,以前她並不喜歡看這類東西,但她現在讀進去了,她發現世俗的故事和文字里反而有簡單的快樂。

    在床上晨昏顛倒膩了個多星期,她爬起來,吃飯洗臉,化妝穿衣,好像完全恢復了原來酌狀態。

    再按按胸口,她覺得那裡已經和金剛石一樣無堅不摧----再不會被一個人的隻言片語牽動喜怒哀樂,再不會僅僅聽到那個名字就感覺到放在心裡的小小的竊喜,再不會說到某甸相關的話或聽到某首有所深意的歌就會想起他,再不會在話語裡假裝不經意提起他,其實只是想打探他的消息,再不會一次次失望卻又克制不了自己的期待。

    她再不會為情所傷。

    五月底,畢業分配方案下來了。羅茜被分到京西門頭淘地區一個基層文化站,一個清閒得不得了的事業單位----幾份報紙、兩杯茶水就能打發掉天的地方,距離京城將近五十公里,每星期只能回一次北京。

    這個結果如晴天霹靂一般,讓她驚得大腦一片空白。

    按說分得差的不只羅茜一人。因為上面有政策,應屆畢業生一律不得留在機關,全部下基層鍛鍊。但羅茜想不明白,自己跑來的報社指標,原以為鐵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為什麼會落在另一個學生的名下?

    她抱著一線希望去系裡核實,希望是名單被搞錯了。可得到的答覆卻是:木已成舟,不可更改。再托舅舅去報社詢問,報社領導說,報社原是點名要羅茜的,但校方答覆,像羅茜這樣生活作風敗壞、道德水準低下的學生,不適合在報社這種地方工作,同時推薦了另名戒績優秀的學生,黨員,人品正直,絕對可靠。對報社來說,不過是招一個符台條件的應屆畢業生,至於招誰,並沒有多大分別。

    想起去外地實習前,輔導員曾吞吞吐吐暗示她,一定要盯緊分配的事,千萬別掉以輕心。羅茜歪起一邊嘴角冷冷笑了,明白自己還是天真得可怕竟然輕信管分配的人對她的承譜,她忙活了幾個月,原來都是在為別人做嫁衣。

    一點一點,她將派遣證撕得粉碎。

    也許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片黑暗,但不是每個人都會有機會讓它蔓延。當羅茜將手中的碎片拋灑進窗外的夜色中時,她分明看到,那些曾經細小的焦慮、憤怒、痛苦和悲傷通通糾結在一起,最終溢生出茁壯的黑色藤蔓,纏繞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上天既然不給她路,她死都要再趟出一條路。她的青春,她的美貌,不是用來消耗在門頭溝那種遠離繁華的荒涼之地,消耗在無望的等待和瑣碎的時光里。

    六月底,九八級畢業生陸陸續續離校了。

    雖然之前的每一天都在期望著這個日子,即使在學校的日子並不是多麼愉快,但這一天真的來臨,面對宿舍一片狼藉,羅茜心裡還是充滿留戀。

    出了校門,他們失去的,將是一個嫩綠的青蔥的伴隨他們十幾年的身份----學生,他們中的很多人,也許這一生將不再相見,而未來卻充滿未知的迷茫和挑戰。

    她幾乎拖到了最後一刻才離校。

    傍晚的時候,孫嘉遇按照約定來幫羅茜收拾行李。

    其實自從他和范森正式拍拖,再加上羅茜多數時間在校外實習,兩人大半學期都沒有見過面。昨天忽然收到羅茜的口信,她說時日無多,孫嘉遇該是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孫嘉遇才想起來去年暑假他許下的那個願赴刀山火海的諾言來,所以今天他義不容辭地來踐約了。

    羅茜住的宿舍早已走空,六張光光的床板,到處是舊報紙、舊書,還有破爛的雜物,仿佛經過一場徹底的洗劫。只有羅茜的鋪位上還留有著涼蓆和床單,沒有開燈,她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黑暗裡,像一個單薄的黑色剪影。

    「羅茜?」孫嘉遇站在門口叫了一聲。

    凝固的剪影晃動起來,從黑暗中移動到略微光亮的地方。

    「你怎麼才來?」她的聲音有點齉,像是得了重感冒。

    「回家找尼龍繩和塑料布,找了好長時間找不到……咦,為什麼不開燈?」

    「咔嗒」一聲,燈光頃刻雪亮。

    看清楚羅茜的模樣,孫嘉遇像被強光刺激到,眼睛一下眯了起來。

    羅茜穿一件無領無袖的短袖碎花睡衣,柔順的布料貼著身體水一樣流下,飽滿的胸部,窄窄的腰,渾圓的臀部,都在衣服下若隱若現,薄薄的衣料難掩其美好的形狀。

    他的目光無意中落到最不該看的地方----衣服胸前兩點明顯的凸起,燈光下無處遁形。顯然,她的睡衣下面沒有戴胸罩。

    孫嘉遇的胸迅速充血,想調開目光,可那個地方像磁鐵一般,牢牢吸引著他,讓他的眼睛難以移動分毫。

    羅茜是多第敏感的人,孫嘉遇的異樣被她捕捉到,順著目光向下一看,立刻就明白了。

    她掩著嘴打了個哈欠:「不好意思,剛睡起來。」

    她嘴裡說著不好意思,可臉上沒有一絲不好意思的表情。

    孫嘉遇不由得吹了聲口哨。

    羅茜在他腦袋上敲個粟暴:「小流氓!」

    孫嘉遇徹底紅了臉,趕緊轉過腦袋,嘴去不肯吃虧:「你個女流氓!」

    「小流氓!」羅茜罵回去。

    「女流氓!」

    羅茜笑嘻嘻抬腿踢他一腳:「流氓哎,快點兒幫我把這幾個箱子捆好。」

    孫嘉遇惦記著半夜的球賽,只求快點完事好趕緊走人。羅茜四年的行李並不多,一隻裝羅季衣物的皮箱,三隻裝滿書和雜物的紙箱。他一件件綑紮打包,熱得滿頭大汗。

    羅茜抱著手臂在一旁看熱鬧,沒有一絲打算動手的意思,只是從身後細細端詳著孫嘉遇。

    他正踮著腳從上鋪往下拿東西,裹在運動長褲里的兩條腿結實修長。再向上則是柔韌利落的腰與端正寬闊的背。他用力踮著腳,微微仰起了頭,明亮的燈下,就見他那個毛茸茸的圓腦袋,短短的頭髮下似乎蘊藏著一種稚嫩的熱力。

    羅茜眼睛裡似有一層水霧隱隱約約的飄過。走廊上有人經過,走到這間宿舍門口時,無意探探頭,看到屋內一坐一站的兩個人,觸電一樣縮了回去。

    羅茜走過去關門,不知想起什麼,手搭在門鎖上半天不動,深色忐忑不定,最後她輕輕反鎖上門。

    孫嘉遇並沒有察覺她的小動作,還在賣力地忙活。羅茜的東西雖然看著不多,但收拾起來也費了不少時間。等所有瑣碎物品都進了箱子,最終只剩下羅茜床上的被褥和簡單的洗漱用品。孫嘉遇直起腰,瞟一眼腕上碩大的潛水手錶,這才驚叫一聲:「糟了,過十點半了。」

    十點半女生宿舍關門,看門的老太太又是極其認真負責的一個人,簡直把樓里的女生當做自己家孫女一般看管,生怕她們在男生那裡吃了虧。這會兒下去找她開門,不但要費一番功夫,而且準會被當眾批評教育,嚷嚷得滿樓皆知。

    孫嘉遇可不願意鬧得動靜太大,再傳到范淼耳朵里去,依著她的小脾氣,只要她冷下一張臉,半天不跟他說話,他就得百爪撓心一樣難受很久。

    「這可怎麼辦?怎麼出去啊?」

    看他急得熱鍋上螞蟻一樣滿屋遊走,羅茜反而笑微微的,帶著點兒戲弄的口吻說:「一樓水房有個窗戶,原本是可以鑽出去的。」

    孫嘉遇如蒙大赦,鬆口氣就要去開門,羅茜背後幽幽地追了一句:「可惜前兩天被保衛處的人給釘死了。」

    孫嘉遇泄氣了,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羅茜好整以暇地趴在床上,雙手支著下巴,從床欄杆的fèng隙里望著他:「還有兩個辦法,就看你有沒有膽量了。」

    「甭吊人胃口,快說吧!」

    「第一呢,」羅茜不緊不慢豎起一根手指,「從這個窗戶下去,要是你技術好的話,准能毫髮無傷地從四樓爬到一樓。」

    「別扯了,你以為我是007啊?」

    「那就沒轍了,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就這一個辦法啦。」

    孫嘉遇氣急敗壞跳起來:「姐姐你一次把話說完好不好?別跟擠牙膏似的,逗我玩兒呢?」

    羅茜說:「留下來過夜,明早開門溜出去,神不知鬼不覺。」

    孫嘉遇被這個大膽的建議嚇住了,眼珠骨碌骨碌咕嚕轉了半天,才行使否決權:「不行,晚上會有人查宿舍。」

    「畢業生的宿舍,才沒人管呢。」羅茜仰面躺下,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安靜地閉上眼睛,「路我給你指了,你自己看著辦吧。不行你就下去找吳老太太,求她給你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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