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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2:11 作者: 舒儀/下午茶
    「邱哥……」我象見到親人,到底哆哆嗦嗦哭出來。

    「別怕,我們這就去找羅茜,一定能救他出來。」邱偉專注地開車,神色異常凝重。

    我們坐在羅茜家的會客室里,把來意通報之後,她還是晾了我們半小時才出來,身上披著一件桃子粉的浴衣,象是剛剛午睡起來。

    只聽邱偉說了兩句,羅茜就板起臉:「我早就說過,他的事我不會再管,還來囉嗦什麼?你們還是爺們兒嗎?」

    邱偉把臉扭到一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卻不肯說話。

    她站起身,不耐煩地說:「你們走吧。」

    我看看邱偉木然的神情,急得直接跪下了:「姐姐,求你!現在只有你能救他!」

    羅茜臉色鐵青哼一聲:「甭來這套啊,沒用!」

    我緊緊抱住她的大腿,仰起臉幾乎聲淚俱下: 「姐姐,只要他還在裡面,那些人就有機會再來一次。」 心情激盪之下,我說得語無倫次,「他現在還用著呼吸機……」

    羅茜抬起頭看著邱偉:「她在說什麼?」

    邱偉站起來:「嘉遇昨兒晚上進了醫院。」

    「他病了?」

    「不是,外傷。」邱偉說得很平靜,「我剛去警局問了一下,一共七處通透性嚴重外傷,四處骨折,那些人用的是鐵床腿和削尖的木棒,壓根兒就沒打算留活口。據說警察進去的時候,牆上地上血噴得到處都是。人還沒送到醫院就停了呼吸和心跳,前後輸了將近五千CC的血……」

    我失神地瞪著他,嗓子眼裡一股腥甜直翻上來。我不明白他怎麼就能如此冷靜地吐出如此殘忍的詞句,它們簡直象一根根尖利的冰凌刺進心口,生生把我的心剜了出來。

    「你……你閉嘴,別再說了!」羅茜無力地揮揮手,制止邱偉再說下去。

    邱偉也就聽話地閉上嘴。

    羅茜跌坐在椅子裡,伸手去端咖啡杯,那精緻的骨瓷杯就在她手中和杯碟碰得咔咔做響,咖啡液濺在她的衣袖上,把淺淺的粉色染成了一片棕紅。

    她抿口咖啡,神色逐漸鎮靜下來,抹抹唇角問邱偉:「什麼人幹的?」

    「沒人知道。」邱偉慘笑,「現在連哪些人動的手都查不出來了,警察說,監視鏡頭那時候正好壞了。」

    「這樣啊。」羅茜居然也挑起唇角笑了笑。她的五官都長得相當大氣,眉梢眼角微微上挑,不笑的時候也有一種張揚的艷麗,這個輕蔑的微笑,卻讓她的容貌帶上幾分陰鷙。

    邱偉點頭:「就這樣。」

    「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去。」羅茜再次起身想離開。

    我不肯讓她走,膝行幾步拽著她的衣角不放: 「求你……」

    羅茜轉頭,對邱偉厲聲喝道:「讓她放手!」

    邱偉蹲下身,拉住我低聲說:「趙玫,快鬆手!」

    「姐姐……」我不死心,還想努力挽救,但羅茜用力從我手中抽出浴衣,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我們回去。」邱偉扶著我的肩膀往外走。

    坐進他的車裡,我全身還在止不住發抖,胸口象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呼吸都難以為繼。

    邱偉沒有勸我,點起一根煙悶頭抽了半天,等我逐漸平靜下來,才開口說:「羅茜不拒絕就有轉機了。這人脾氣挺怪的,最討厭別人羅嗦。」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真的?」

    他點點頭:「真的。」

    我心裡又升起一線希望,雖然這希望微弱得象夏日夜晚螢火蟲的光亮。

    第十一章

    一切都已結束, 不再藕斷絲連。 我最後一次擁抱你的雙膝, 說出令人心碎的話語。 一切都已結束, 回答我已聽見, 我不願再一次將自己欺騙。也許,往事終會將我遺忘, 我此生與愛再也無緣。

    ---------------------------------------普希金《往事》

    那些天我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什麼事都做不下去,也無法正常入眠,整晚坐在窗台上,一下一下啃著手指甲,把每根指頭都啃得光禿禿泛著血絲。

    邱偉打聽到的消息,是他一直在重症監護室里,幾次生命瀕危,又被搶救過來。聽到這些話時,我難受得簡直要尖叫,想找個地方藏起來再也不用面對這樣刺心的折磨,但最後我只能躲到衛生間哭一會兒,還不敢出聲,生怕再給別人添堵。

    在惶恐和焦慮中等了幾天,羅茜果然打電話來,讓我和邱偉到她家一趟。

    這回她沒拿捏什麼架子,提前在客廳里坐著,等我們坐下就開門見山:「我問過了,不是那邊做的,他們還沒那麼大能量。」

    邱偉猛地抬起頭,嘴微微張開,滿臉驚疑:「你確認?」

    羅茜立刻拉下臉,非常不高興:「你覺得我是隨便說話的人嗎?」

    「羅姐我沒這意思。」邱偉慌忙解釋,「就覺得奇怪,不是那邊,難道……真應了我擔心的那件事?」

    羅茜斜眼看他:「你想說什麼?」

    「是不是有人害怕了,怕嘉遇說出什麼對他不利的東西?」

    羅茜低下頭,慢條斯理地品著咖啡,然後說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話。她說:「庫奇馬的連任,對政府里的某些人來說,是個噩夢的開始。」

    但邱偉顯然明白她在說什麼,沉默地點點頭。

    羅茜便接著說下去:「要說這奧德薩一個港口,每年五千萬噸貨物的吞吐量,不知道餵肥了多少人,也難怪有人眼紅。」

    邱偉有點兒著急:「那……嘉遇的事,挺難辦是吧?」

    「是啊。」羅茜點頭表示同意,「如果只是綁架那件案子,想辦法讓原告改口撤訴就完了,可是涉及走私,數額又挺大,在基輔那邊可是掛了號的,實在不好辦。」

    「那……」邱偉眨巴著眼睛,沒詞了。

    我呆望著羅茜發梢下那兩道秀麗的黑眉,努力理解著他們談話中的含義,迷惑間頗為後悔自己平時從不關心時事。忽然間想起安德烈曾對我說過一句話,他說他們的政府向選民承諾,要徹底打擊走私,清除海關腐敗。他那時也意味深長地問我:你知道這時候入獄,意味著什麼嗎?

    我漸漸明白過來,握著水杯的雙手止不住地發顫,大顆的冷汗沁出來。

    羅茜恰在這時瞟我一眼,眼神冷冷的含著冰霜:「孫嘉遇又不傻,他自己比誰都明白,那天還能腦子進水一樣執意報警,就是故意往死路上撞呢。」

    我受不了她那種凌厲的注視,不由自主垂下視線,但還能感覺到她兩道目光象探照燈一樣,在我身上上下逡巡。

    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個人想著個人的心事,似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羅姐,」邱偉打破沉默,費力地開口,「嘉遇的命在您手心兒里握著,該怎麼做您就說句話吧。」

    「喲,這話怎麼說的?我可受不起。」羅茜闔起眼睛微微一笑,說得輕描淡寫,但她分明早就在等著這句話。

    「羅姐您在這奧德薩上下的人脈和能力,是個人都知道。您要辦不成的事兒,再沒人能辦得成。嘉遇年輕不懂事,您就念個舊情,抬抬手幫他渡過這個劫吧。」

    我沒有想到,一向有點清高的邱偉,一旦拍起馬屁來也是如此言辭懇切。

    羅茜果然受用,語氣立刻柔軟了許多:「真要把人弄出來,也不是做不成,就是得費點兒勁。基輔那邊呢,有人願意出手幫忙,不過開價高了點兒。」

    「多少您說。」

    「三十萬。」停一停羅茜補充,「現金。」

    「三十萬?我靠!」邱偉倒吸一口涼氣,說話間已經飛快地換算完畢,「那不就是二百七十萬人民幣?媽的真敢要啊,整就一個落井下石啊!」(註:當時人民幣與美金的黑市兌換價為一比八點九)

    羅茜聞言再次沉下臉,「你懂點兒事成嗎?這麼些年你簡直白混了!就算是在國內,撈一個人出來你知道得花多少錢嗎?」

    「我沒那經驗也沒那機會,真不明白,您給指點指點。」邱偉被數落得掛了火,但盡力壓抑著。

    羅茜也很不耐煩,兩條眉毛全豎了起來,「你和孫嘉遇那小子一樣,他媽的一對二百五!這人什麼地位啊?他能開口答應幫忙已經不容易了,你還想和他討價還價去?」

    「那也不能獅子大張口啊。」

    「邱偉!」羅茜拍了桌子,聲音都變得尖厲,「別人看的是我十幾年的面子,你愛要不要,人也不一定非要賺你這筆錢。不過我可提醒你一句,第一次庭訊,就算申請延遲,也拖不過八月底去。」

    邱偉被挫得沒了脾氣,他慢慢別轉臉,「嘉遇的資產全被凍結了,一下子湊三十萬……」

    「那是你的事。」羅茜毫不客氣,「給你們十天時間,湊齊了再來見我。」

    看著邱偉為難的樣子,我忍不住插嘴:「我還有四萬多美金,嘉遇留給我的。」

    只有這筆錢,因為存在地下錢莊,變成奧德薩警方的漏網之魚,依然可以提出款來。

    兩個人一起扭過頭看我,但是表情各異。邱偉一臉無可奈何,羅茜卻是驚異中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嘲笑,

    「哎喲,他對女人還是這麼大方啊?」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邱偉偷偷拽我的衣袖,示意我起身,一起向羅茜告辭:「那我們走了,這就籌錢去,您多費心!」

    「行啊,好走不送。」羅茜坐著不動,但她眼神里的奇怪表情,又讓我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一直走出很遠,我還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像是依然追隨在身後。

    離開那座豪華得令人窒息的別墅,我們在路邊的快餐店停下吃飯。

    「你說說你,怎麼一點兒腦子都不動啊?」邱偉忍不住埋怨我,「打過幾次交道了,羅茜和嘉遇以前是怎麼回事兒你還不明白?在她跟前兒直杵杵地就把錢的事說出來,你不怕她泛酸吃味當場翻臉啊?」

    我低著頭,把手中的杯子轉來轉去,淚珠也在眼眶裡轉來轉去。我不是犯傻,我只是想讓他快點兒平安出來,可我好像總是選錯時機說錯話。

    邱偉看著我,又搖頭又嘆氣,最後還是交給我幾個人的聯繫方式,並一一交待:「三十萬咱倆得分頭湊去。這幾個哥們兒你都見過,去了好好跟人說,人家不借也別甩臉,都是將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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