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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32:11 作者: 舒儀/下午茶
「懶得想。」我感覺疲倦,「這是我第一次為一個男人認真,不懂得如何對待男人。」
「你的精明只用在我身上。」他終於也有忍耐不住的時候,臉上是掛了相的慍怒。
「對不起,安德烈。」
是真的抱歉。我一直在欺負他,把他當垃圾桶傾瀉情緒,他卻毫無怨言。
「對不起。」我再次低聲下氣地道歉,我欠每個人的。
「算了。」他嘆氣,「十點了,我送你回去。」
在街道上我就看到家裡的燈光,先吃了一驚,算算日子,便定下心來。
彭維維外出旅行十幾天,應該回來了。
循著敲門聲跑來開門的,果然是維維。她曬黑了許多,氣色卻很好,一頭順直的長髮披散在肩頭,光可鑑人,顯然這一趟玩得很愉快。
「喲,回來了!」她活潑地看看我身後,「我在窗戶里都看到了,是哪位男士有此榮幸,打動了你的芳心?」
我像是做了虧心事,依舊不能和她長時間對視:「你別胡說,就一朋友。」
她吃吃笑:「我又不是你媽,你緊張什麼?不就是那隻小蜜蜂嗎?」
我躲進浴室沖熱水澡,自己給自己打了半天氣:她和孫嘉遇已經分手了,我這麼做實在不能算撬人牆角。覺得心理建設做得差不多了,才換上睡衣出來。
維維正坐在沙發上吃蘋果,拍拍身邊的坐墊對我說:「過來過來,跟我匯報匯報,我不在家這幾天,你都做了點兒什麼?」
這些天我心裡七上八下,也沒有人可討個主意,一直堵得難受。猶豫半天,我問她:「維維,如果一個男的跟你說,他不想結婚,是什麼意思?」
她很敏感,看我一眼回答:「是小蜜蜂說的?那還跟他混什麼?直接踹掉。」
我低下頭,感覺心如刀絞:「那意思是說,他想娶的,不是我?」
「差不多。」維維咬著蘋果直點頭,「男人墜入愛河,是三十秒之內的事,他們老把性衝動當作愛情。可是結婚啊,那是另外一回事。」
「是不是男人和女人那什麼了,對她的興趣就會減淡?得一直抻著他才行?」
「那也不一定。太難搞定的,幾次上不了手,他可能就撤退了,又不是仙女,非在一棵樹上吊死。」她忽然笑起來,擰著我的臉問,「你今兒怎麼了,盡問些奇怪的問題?真和小蜜蜂那什麼了?」
「去你的。」我臉紅,著實白了她一眼,「我和安德烈只是朋友。」
也好,寧可她這樣誤會。我真是怕她,我一直無法忘記她眼睛裡曾有過的煞氣。
日子在我的忐忑中過得不咸不淡,時光流逝,窗外依然是寒冷的冬季,維維繼續著她花枝招展的生活,依舊會時常失蹤三五天不見蹤影,不過那輛車牌「TTT」打頭的奔馳,似乎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段時間我和孫嘉遇的關係也相當奇特,周二和周四的下午,他送我到妮娜的別墅,傍晚再接我回來。我也只有這兩天下午和周末可以見到他。其他的時間,我不知道他在哪兒,和什麼人在一起,電話打過去,經常處於無人接聽狀態。
我異常彷徨,不明白別人的男友,是否也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
找不到答案,我只能做埋頭沙堆的鴕鳥,假裝這些問題都不存在。幸好還有鋼琴,我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可以寄托在五十四個琴鍵中。
妮娜平時是很溫和的人,一旦談到鋼琴,就變得異常嚴格。對每一首練習曲的速度、音色和風格都有近乎苛刻的要求。
我引以為傲的基本功被貶得一錢不值,頭兩次幾乎堅持不下去,每次回城都是灰頭土臉。終於有天對孫嘉遇說:「我不幹了!」
孫嘉遇第一次對我發了脾氣:「瞅你那點兒出息!只能捧不能踩,你以為你是伊莉莎白二世女皇陛下?」
我低頭不說話,眼淚一滴滴往下落,一直止不住。
他慌了神又回頭哄我:「好了好了,就算我說錯話,你也用不著哭啊?」
我扭過臉接著掉淚。
這傢伙居然拿把刀進來,「你剝我的皮做成你家門墊踩著出氣行了吧?」
我撲嗤一聲笑出來,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尼娜端著盤子上來,招呼我們喝咖啡,還有她自己烤制的點心。那些咖啡器具都是纖薄細膩的英國骨瓷,看得出當年全盛時期的舊跡。
聊天時我經常問一些很傻的問題,按照孫嘉遇的評價,都是隸屬白痴級別的,妮娜卻總是耐心作答。但她從來不談自己。
我想了許久,揣摩著也許經歷過真正的滄桑巨變,嘗遍世間辛酸苦辣,很多事,就變得欲說還休。
我練琴的時候,孫嘉遇通常拿本書在一邊看。
有一次我忍不住好奇,伸過腦袋看一眼,結果差點被震飛到九霄之外。他這樣一個神鬼不吝的人,居然在看《聖經》。
那麼上帝有沒有告訴他,什麼是求你將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記,什麼是帶在你臂上如戳記?
我伸手蓋在書上,連聲感嘆:「你怎麼能看《聖經》呢?」
「你覺得我應該看點兒什麼?」聽得出我話中的嘲諷,他合上書問。
我想了半天才回答:「厚黑學或者泡妞秘籍什麼的。」
他捏著我的鼻子笑笑,「這兩樣,我都可以著書收弟子,用得著別人教?」
「嘿。」說他胖他還真喘上了,我不再理他,坐回去接著練琴。
下午的陽光從紗簾fèng隙she進來,細細的灰塵漂浮在空氣里,讓人有時間靜止的錯覺。
我留戀這一刻的溫馨,忘掉他所有的劣跡,覺得日子一直這樣過下去,也不壞。但他的手機鈴聲一響,所有的遐想都被打回原形。
我聽到他和尼娜說話,似乎是港口的貨物出了事。
告別時尼娜擁抱他,滿心不安溢於言表:「一切小心,我的孩子。」
他來不及送我回城,直接開到幾十公里外的海港。一路上的沉默嚇到了我,平時他可是開了閘門就合不攏口的人。
他去了海關,我在港口外一家小咖啡館等他,坐立不安。
直到八點孫嘉遇才回來,臉上的氣色非常難看。我點了湯和三明治,他只喝了一口便放下。
「出什麼事?」我提心弔膽地問,印象里他永遠是舉重若輕的模樣。
「沒事兒,兩單貨被罰沒了。」他摸出煙點燃,看上去情緒基本已恢復正常。
我鬆口氣,一口喝盡杯中的水,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回城的路黑漆漆一片,不見一隻路燈,只有道路中間的貓眼石,在車燈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我靠在車座上昏昏欲睡,模糊中忽然感覺車子開始走之字,我驚醒,非常詫異,因為孫嘉遇的技術一向很好,車開得相當平穩牢靠。
「你是不是困了?」
他沒有回答,靠路邊停車,伸手按下開關,車門咔噠一聲全部落鎖。
「你要幹嘛?」我茫然問。
他從雜物屜中摸出一盒藥,藥盒上印著「Atropine」。
我呆呆地看著他吃藥,扣子大的白藥片,沒有水,他就那麼乾咽下去,藥物刺激到咽喉,他伏下身嘔吐。除了那片藥,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Atropine?阿托品?我忽然反應過來,去摸他的額頭,被他伸手擋開,厲聲道:「別碰我!」
我條件反she一般縮回手。
他彎下腰,額頭抵在方向盤上,背對著我躬起身體,車廂里只能聽到他大口大口的吸氣聲。
我手足無措地看著他,眼淚刷刷就下來了。
時間象過了一世紀,他終於緩過一口氣,虛弱地對我笑笑,「你別怕,是胃痙攣,一會兒就過去了。幫我給老錢打個電話。」
我的手直哆嗦,連著撥錯幾次才算接通。
他對著話筒說:「老錢你趕緊通知貨主,這幾天千萬別從倉庫提貨,過了這個風口浪尖再說。」
老錢還在囉嗦,他已經扔下電話。下面的發作似乎更痛苦,他出了聲,身不由己攥緊我的手,額頭上全是汗。
「喂!喂!小孫,你怎麼了?」老錢的聲音透過話筒清清楚楚傳出來。
到了這會兒,我反而鎮定下來,拾起電話報上我們目前的位置。
「知道了,我現在帶車過去。你記得鎖好車門,千萬不要出來。」
我想替他把座椅放平,孫嘉遇按住我的手,「別!」他朝窗外使個眼色。
我抬起頭,全身血液幾乎凝固。車外有可疑的人影在晃動,還有人趴在玻璃上往裡看。這才明白,為什麼他和老錢都強調車門落鎖,這輛車實在太扎眼。
想起附近常有車主被洗劫一空的傳說,我的手心開始冒汗。
他安慰我,「別怕,最多把現金都給他們。」
我反問:「他們要是劫色呢?」
孫嘉遇象是緩過勁來,又開始胡扯,:「那還用問?把你雙手奉上,自己趕緊逃啊!」
我氣得直笑,他從來不肯好好說一句話。
半小時後,老錢那輛白色的標緻旅行轎車終於在視野中出現。
他跳下車,用力拍打著我們的車窗。看到同行的還有三名高大剽悍的烏克蘭人,我的心方才落回原處。
「小孫你沒事吧?出什麼亂子?」看上去老錢也很緊張。
「海關的老大換了,原來的投資全廢了。」孫嘉遇已經換到后座上躺著,氣息微弱,聽得讓人心疼。
老錢恍然大悟:「我說呢,今天市場裡到處都是稅警和警察。」
孫嘉遇一下坐起來:「壞了! 莫非三家聯手上演廉政風暴?」
「不會這麼衰吧?」
「寧可信其有,這也不是第一次。馬上跟他們說,所有倉庫今晚全部轉移。」
「行行行!」老錢不停點頭,「我去好了,你趕緊回去休息。」
「我跟你一塊兒過去。萬一這回來真的,肯定是大動作。」
我坐在旁邊迷迷糊糊聽著,心裡直犯嘀咕:上帝啊,怎麼這麼象販毒集團啊?
打完電話,孫嘉遇又用俄語和那幾個當地人嘀咕一會兒,回過頭安排我:「趙玫,跟車先回去。」
我惦記著他剛才的難過,死活不肯走:「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