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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09:39 作者: 寒夜飄零
    謝瑾年輕笑, 未置可否。

    一行十餘輛馬車徐徐而行, 緩緩駛離繁華的京師。

    靜姝透過被風揚起的車簾,仿佛看見城外路上有軍士押著帶著鐐銬的人順著官道出城,不禁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沒了車簾遮擋, 這次靜姝看的十分清楚。

    便見官道上,有身著素服的男男女女,帶著枷鎖綁著鐐銬,踽踽前行。

    這一行百餘人,個個都細皮嫩肉,隱有富貴氣,卻又個個神情麻木,仿若孑身一人於世間沉浮一般,小心翼翼,戰戰兢兢,似是唯恐行差踏錯半步。

    在隊伍的中間,有一細皮嫩肉的少女足下踉蹌,險些跌出隊伍,監管的軍士霎時揮出一鞭打在少女肩頭。

    殷紅的血瞬間染紅了素淡的襖裙。

    見了這一幕,靜姝算是明白那些人因何會是那般神態了:「這是……」

    一句話尚未問出口,眼前兀然一暗 。

    卻是謝瑾年以掌心遮了她的眼,待得那沁涼的掌心撇下冷香離去,靜姝眼前的車窗已是被帘子擋了個嚴實。

    靜姝扭頭看向不動聲色的謝瑾年。

    謝瑾年抬手又遮了下靜姝的眼,輕嘆道:「看那些做甚麼?沒的污了眼,再做噩夢。」

    靜姝幽幽一嘆:「我恍惚看見了一個昔日閨閣故友,就是方才挨鞭子那個。我記得她當是禮部侍郎家的千金,卻不知他父親犯了什麼錯,竟是帶累的她們鐐銬加身。」

    謝瑾年猶豫了一瞬,貼到靜姝耳邊,用氣音低聲道:「太子突然薨逝,今上心裡便把先前對太子的提防忘了個乾乾淨淨,只剩下了太子的好。但凡與太子薨逝扯上了一點子關係的,無不受了重懲。」

    說著,謝瑾年一指車窗外,「那些人里,便有七成是因此獲罪,餘下三成或是太子喪禮上失儀,或是籌備太子喪禮時不夠盡心……」

    靜姝瞭然:「總之是待太子不夠盡心便是大不敬之罪。」

    謝瑾年輕笑,笑意里藏著輕嘲:「正是如此。那禮部侍郎便是因為太子喪禮上的香以次充好,被今上治了罪。禮部侍郎當時便下了死牢,他的家眷,男丁盡皆發配北荒為奴,年輕的女眷則被發配西疆充軍。」

    「充軍?」靜姝又掀開了一點車窗上的帘子,從縫隙里往外看,便見得這一行人果然盡皆年輕人,姿容俱皆不俗。

    男丁充軍她能理解,可女眷充軍……

    靜姝不禁看向謝瑾年:「那些女眷難不成是要……」被充作軍妓?

    他不想讓他的小娘子見識人間殘酷,然而,他的小娘子卻並非甘於相夫教子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性子。

    謝瑾年唯有輕嘆:「正是。」

    靜姝霎時沉默不言。

    越是融入這書中世界,越是能體會何為「皇權至上」,越是知道權勢的妙處。

    靜姝甚至開始天馬行空——若是有朝一日,謝瑾年有個什麼意外,她該當如何行事?

    想來想去,唯有造反當皇帝能解千愁。

    然而,此間盛世太平,海晏河清,造反莫得半點希望……

    小娘子眉心輕蹙著,眉宇間漸而染滿了輕愁。

    謝瑾年只當她是在為昔日閨中故友擔憂,不禁道:「娘子若是不忍,為夫可以托昔日同僚想法子周旋一二。」

    靜姝歪頭看著謝瑾年。

    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既感動於他對她的好,又有些擔心他會因為她的喜怒而誤了正事。

    細細回憶包子少女的記憶,靜姝眉心漸而舒展:「夫君既然已經卸了差事,想來也不便再托舊日同僚辦事,否則怕是要犯了今上的忌諱。」

    他的小娘子總是能如此善解人意。

    謝瑾年輕捋靜姝鬢邊髮絲,輕笑:「若是想,總是有法子避過今上耳目的。」

    靜姝還是搖頭。

    她不能讓謝瑾年因此涉險:「夫君若是方便,不如使個人給西疆守將廉鵬飛送個信,再使人打點打點這些押解人犯的軍士,把余小姐全須全尾地送到廉鵬飛手裡。」

    謝瑾年揚眉:「這其中可有什麼典故?」

    靜姝伸著脖子把嘴巴湊到謝瑾年耳邊,學著他方才的樣子,與他咬耳朵:「少年慕艾,少女懷春,論品貌本該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只可惜少年雖出自望族廉氏,卻是旁支庶出,生母早逝,嫡母不慈,余侍郎唯恐愛女嫁過去跟著受苦,便與廉鵬飛定下了五年之約,但凡他能小有所成分家單過,便將余小姐許配與他。」

    靜姝脖子伸得有些酸,動動脖子,索性爬到謝瑾年腿上,扒著謝瑾年的肩頭,繼續道:「廉鵬飛為求快速晉升,便直接到西疆投了軍,聽說前年便已做了偏將。若非太子突然薨逝,想來他便也該回京到余侍郎府上提親了。」

    謝瑾年會意。

    他們便是施以援手救下那余小姐,能給她的頂多是衣食無憂,倒是不如把她送到廉鵬飛手上,他們省了不少麻煩,也能成全了這一對苦命鴛鴦。

    當然,前提是那廉鵬飛待余小姐始終如初:「易尋無價寶,難求有情郎,但願那廉小將軍並未忘了昔日之約。」

    靜姝知道謝瑾年這是在提醒她,如此於她們而言雖然便宜,但是於那余小姐而言卻是多了一分未知。

    靜姝感念謝瑾年的細心與妥帖,略一沉吟,如實道:「享受了家族帶來的榮耀,自當有與家族共沉淪的覺悟。我與那余小姐昔日也不過是泛泛之交,她與廉鵬飛的事皆是我從靜婉那聽來的。今日恰逢其會,能幫便幫上一把,但是很沒有為了幫她,而置夫君於險地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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