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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09:39 作者: 寒夜飄零
藺先生心中揣著「果然還是來了」,捋著鬍子皮笑肉不笑:「此乃謝家地界兒,謝夫人和謝家娘子入內何須徵得老夫的同意?」
聽出藺先生言語裡隱有不悅,謝夫人便想就此作罷。
靜姝忙不著痕跡地攥著謝夫人的手輕輕晃了晃。
想起靜姝委屈巴巴朝她訴憂慮的小模樣,謝夫人心下一軟,到底破了多年來堅守的原則,拍拍靜姝的手背,由著靜姝把她扶進了書齋。
這個書齋,隔著那片水澤,在桃林里遙見過數次,今日卻是第一次進來。
謝夫人不著痕跡地端量著書齋里的擺設,任靜姝扶著她繞過了潑墨山水屏風。
打眼見著羅漢榻上躺著的那人,謝夫人霎時一驚:「世安這是遇了甚麼禍事?竟是傷得這般重?」
靜姝見謝夫人眉宇間只有憂色,並無疑惑,不禁覺得是她想多了,榻上那人興許就是謝瑾年。
畢竟,沒有哪個母親會認錯自己生的崽兒。
若是靜姝發問,藺先生或可頂撞糊弄。
此時謝夫人問了,藺先生卻是只能恭恭敬敬地含糊其辭:「供上的一批香料在港口出了岔子,公子親領了人去處理這事,不承想竟于歸途遭了水匪。」
假!
水路上遭了水匪,能血淋淋地背回謝府再救治?
靜姝斜睨著藺先生似笑非笑,卻也未拆穿他,只是順勢坐到了榻邊。
藺先生鬍子一翹,便要開口。
謝夫人白著臉色,搶先開了口:「姝丫頭,你且把夾被掀開,讓我看看世安的傷勢到底如何。」
靜姝紅著眼圈,掀起了夾被。
夾被下,謝瑾年雙手搭在腹上,睡姿規矩。
透過水綠色直裰,隱隱約約能看出從左肩到右肋應是纏著厚厚的布條。
靜姝猶豫了一瞬,掀開直裰交領,果見染著血的布條纏在謝瑾年胸腹上。
親眼見了這傷,謝夫人霎時眼圈一紅,追問藺先生:「世安身邊素來都護衛不離身的,怎會傷的這般重?」
藺先生餘光盯著靜姝,長嘆:「謝公子離家日久,急著回來見妻兒,便想只攜了謝一棄舟登岸,從陸路快馬趕回來,不承想他們主僕二人才剛上得甲板便跟登船的水匪碰了個正著……」
這一通解釋,胡謅的跟真事兒一樣,還不忘順便幫謝瑾年刷好感。
靜姝卻是只想冷笑。
方才謝夫人視線只在「謝瑾年」的傷上,她留意的卻是「謝瑾年」的腳——那羅襪下的腳,卻比謝瑾年少了一個腳趾頭。
竟還真讓理中客猜著了,這書齋里躺著的還真是個替身。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靜姝心中還是不禁一寒。
不動聲色地替「謝瑾年」蓋上了夾被,靜姝抬眼看向藺郎中:「先生,夫君昏迷了足足一個晝夜了也未見他醒轉,可是傷得太重,人當真不大好?」
藺郎中可憐的鬍子又遭了殃:「謝家娘子無需擔心,謝公子已無生命之憂,不日便能醒轉。」
哦,看來是不日謝瑾年便能回來了。
靜姝垂下眼瞼,起身鄭重其事地福身:「夫君這副模樣,想來不宜挪動,我那還有個襁褓小兒需得顧看,實在分身乏術,夫君這邊便有勞藺先生了。」
藺郎中正絞盡腦汁兒地想著,若是靜姝要留下來照顧「謝瑾年」他當如何拒絕,不承想便聽得這樣一句,忙錯步讓開了靜姝的禮:「本是老夫應當應分的事兒,不敢當謝家娘子如此大禮。」
靜姝移步扶住臉色白得不大正常的謝夫人:「母親,世安這邊有藺先生看顧再妥帖不過,瀾哥兒卻是自己個兒在懷瑾院兒里,咱們便先回去罷,趕明兒再過來看他。」
謝夫人扶住靜姝的手,輕輕頷首:「走罷。」
若說謝夫人關心謝瑾年,素日裡還真看不出來。
可若說謝夫人不重視謝瑾年,這冰涼的手,這憂心忡忡的神色,卻又做不得假,靜姝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歸結為「母子連心」。
謝夫人狀態太過反常,靜姝放心不下,便先送她回榮華堂。
一路上無話,直至路過花園子裡那棟竹樓時,謝夫人望著黑洞洞的竹樓,輕輕嘆了口氣:「世安若是有個閃失,謝家可……」
後邊的話,聲音太輕,出得謝夫人的口便被風吹散在了夜色里。
靜姝沒聽清謝夫人說了什麼,輕聲追問,謝夫人卻是搖搖頭,再不肯說話。
靜姝回頭看了一眼鬱鬱蔥蔥的竹林,心思一轉,問謝夫人:「我聽世安說,慧姐兒小時候頑皮的很,打從在竹樓里受了驚才成了如今這般斯斯文文的模樣。」
「可見他待你是真的不一般,竟是連這事兒都說與你聽了。」謝夫人輕嘆,「慧姐兒小時候跟個野小子似的,淘氣的很,若不是……」
說著,謝夫人言語微頓,竟是直接岔開了話題,「不過打從你來了以後,我看慧姐兒竟是有些恢復了本性了。」
謝夫人對那竹樓顯然諱莫如深,靜姝有心想問,卻是已經到了榮華堂外。
「瀾哥兒自己個兒在懷瑾院兒里,想你也放心不下,我便不留你了。」謝夫人直接在榮華堂外下了「逐客令」,「趕明兒你帶著瀾哥兒一塊兒過來,咱們再說話兒。」
靜姝再沒有二話的,目送著謝夫人進了榮華堂,靜姝領著丫鬟婆子回了懷瑾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