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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3:03:44 作者: 顏月溪
    車票訂好以後,她開始收拾行李,既然要在那裡住一個月,就得帶很多東西,好在她平常也不講究,要帶的主要是一些繪畫工具。

    老師早就說過,他們的畢業設計很簡單,就是交兩幅自己的作品。梅朵希望自己的作業能得到優秀,只要能拿到系裡的優秀畢業生推薦表,將來找工作就不成問題,雁大美院這樣國內一流院校的優秀畢業生推薦表,在招聘的時候還是能起到很大作用的,好些用人單位非名校不要,這也是人人都想往名校擠的原因。

    就在梅朵離開雁京去西藏的那一天,一個視頻在網上瘋傳,梅朵在報紙上看到這條新聞已經是第二天。

    「女白領辦公室偷情,j□j視頻網絡瘋傳慘遭人肉……」梅朵看到標題時,以為又是什麼博人眼球的人造新聞,隨手翻過了這一頁,等把報紙全都看完了,覺得無聊才又重新翻看。

    之前那條新聞標題再次映入眼帘,梅朵匆匆一瞄,似乎有提到王燕這個名字,這才細細的看了一遍,按照新聞中的描述,此王燕正是她以前的僱主,婷婷的媽媽。

    怎麼會這樣?梅朵納悶不已。知道王燕背著丈夫有些不地道,卻沒想到會被人拍到視頻,還上傳到網上,難道是有人故意陷害?也許是得罪了人吧,梅朵也沒有多想。

    火車上人多,氣味很不好,車窗又不能打開,梅朵只得躺在自己的臥鋪上打盹,還有一天就能到拉薩了,她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只想早一點看到雪域高原上那一片聖土。

    到達拉薩的當天,梅朵在大昭寺附近找了一家乾淨的小旅館住下,旅費有限,住大賓館是不可能了,只能儘量找便宜的。

    旅館店主隔壁家的小兒子扎西只有十歲,一直在大昭寺跟隨喇嘛修行,有時他也回家,梅朵聽他會說漢語,主動找他說話。

    「我要去祖拉康看佛教壁畫,你能帶我去嗎?」梅朵問這個看起來很伶俐的小孩。「你是比丘尼?」扎西問她。「我不是,我是來寫生的。」梅朵告訴他。扎西很好奇的看著這個漢族女人,奇道:「你不是比丘尼,為什麼要看壁畫?」

    「我在畫冊上看過,覺得那些壁畫很精美,想親眼看看,臨摹。」除了學費和必要的生活費,梅朵日常開銷的一大半花在買繪畫顏料和畫冊上,老師說過,要想畫的好,首先要大量觀看別人作品,取長補短。

    「我可以帶你去,不過你要給我看看你畫的畫。」扎西呵呵一笑,看起來脾氣很好的樣子。梅朵見他穿著紅色的喇嘛袍子,臉膛紅紅的,露著半邊黝黑的胳膊,覺得他很有趣,拿出畫板,替他畫了一張素描。

    扎西接過去一看,驚訝道:「這是我嗎,畫的跟照片一樣,能送給我嗎?」「當然,你拿去吧。」梅朵笑道。扎西高高興興的把他的畫像拿走了。

    在小喇嘛扎西的帶領下,梅朵進入大昭寺內部參觀壁畫,甚至有一些不對遊人開放的院落,扎西也徵得自己的師傅桑傑仁波切同意之後帶她去了,梅朵在大昭寺參觀了一星期,畫了一百多幅糙圖。

    「你不是藏人,為什麼會叫格桑梅朵?」扎西好奇的問。梅朵跟他笑笑,把自己名字的來歷告訴他,扎西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裡有很多格桑花。」說罷,拉著梅朵的衣服要帶她走,梅朵只得跟著他。

    四月的高原上日曬很強,梅朵從隨身的帆布包里取出圍巾包裹著頭臉,跟著扎西沿著街道走了很長時間,穿過八廓街,兩人來到一處開闊的水糙地,不遠處是一片湛藍的湖泊。

    果然有一大片綻放的野花,梅朵拽下圍巾,在花叢里盡情奔跑,最後躺在花的海洋里。這便是高原最常見的格桑花,看上去弱不禁風,卻是生機勃勃,白色、粉色、紅色,八個花瓣的野花隨風擺動,把天空映的更藍。

    不由得想起美國詩人艾略特的一首詩:

    四月是最殘忍的一個月,

    荒地上長著丁香,

    把回憶和欲望

    摻合在一起,又讓春雨,

    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

    明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想起他,心情竟是無法控制,他的好、他的壞,都像烙印深深的刻在她心頭,有時候她也奇怪,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仿佛他跟所有人都不同,怎麼想忘也忘不了。

    望著清凌凌的天空,眼角終於落下一串眼淚,隨手抹了抹,她站起來在花間奔跑。我是自由的,永遠都這麼自由,她這麼告訴自己。

    采了一大把野花帶回旅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似乎聞到房間裡飄蕩著一種醉人的花香。

    次日,梅朵早早的起床去大昭寺,參拜釋迦摩尼佛12歲等身佛像,是她到拉薩以來每天必做的事。和往常一樣,供奉佛像的佛堂外擠滿了磕等身長頭的藏民,他們中的很多人千里迢迢到拉薩來,就是為了拜這尊跟隨文成公主一同進藏的佛像。

    大殿裡,梅朵默默的祝禱,這尊佛像由佛祖親自開光,在大昭寺已經供奉了一千多年,可以說是這座寺廟香火鼎盛的根源。

    恍惚間,有隻手輕輕地放在她肩頭,一種很熟悉的氣息頓時傳遞到她周圍,她以為是錯覺,卻不料回頭一看,竟然看到了鍾奕銘。

    「你!」梅朵驚訝的要叫。鍾奕銘把手指壓在她嘴唇上,阻止她發出驚呼,笑道:「我早上到的,找到你住的旅館問過,才知道你來了大昭寺。」

    「你怎麼不告訴我?」乍然相見,梅朵很是高興。「給你一個驚喜。」鍾奕銘微微的笑。梅朵離開雁京的這些日子,他日夜思念她,終於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要來找她。

    ☆、第 30 章

    「你剛才在佛前求了什麼?」鍾奕銘輕撫著梅朵的臉頰,動情的看著她,目光溫柔如水。梅朵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微垂著眼帘,嘴角一抿:「不告訴你。」兩人並肩而立,同時看向佛祖金身,默默祝禱。

    大殿的角落裡,梅朵輕輕的推開鍾奕銘:「你在褻瀆神明。」鍾奕銘卻把她抱得更緊,唇在她嫩白的脖頸上流連:「如果神要怪罪,那就怪我一個人好了,為了你,我不惜和一切神明開戰。」

    梅朵回過臉,手指壓在他唇上:「別這麼說,會應驗的。」鍾奕銘垂下眼帘,額頭抵在梅朵額頭,莞爾一笑:「你不信嗎,我說到做到。」

    他拉著梅朵走到佛祖坐像下,成排的蘇油燈香菸繚繞,和喇嘛說了一句,喇嘛很快轉身而去。「你幹什麼呀?」梅朵不解的問。鍾奕銘神秘的一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喇嘛拿來一盞蘇油燈,鍾奕銘親自點著了,並且用小刀劃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上去,就在梅朵驚愕的要叫的時候,手被他抓住了,他用小刀也劃破了她的指尖,滴了兩滴血上去,眼看著兩人的血混到一起,轉眼被燈油吸收,喇嘛把油燈拿走了,供在佛像下。

    梅朵瞬間明白了,他找喇嘛是要供一盞長明燈在佛前,不用說,他捐了一大筆香油錢,不然喇嘛不會把燈擺到那麼好的位置。

    「你看那些藏民,千辛萬苦磕著等身長頭到大昭寺來求神拜佛,無非是祈求神佛能保佑他們,滿足他們心中的欲求,對凡間眾生來說,心性即是佛性,有所欲有所求並不是罪過,不管你信不信,此刻你在我心裡沒有人能取代,就像那盞燈,是我虔誠的心意,如果我們能廝守一輩子,便是今生的圓滿,如果不能,便求來生。」

    鍾奕銘動情的望著梅朵,執著她的手,割破的手指貼在一起,十指連心,那種鑽心的刺痛感讓彼此有了命脈相連的感覺。

    梅朵淚盈於睫,默默的看著屬於他們的那盞長明燈,跳動的火焰在風裡忽明忽暗,正如愛情帶給人的感覺,明滅間便是一個滄海桑田。

    女人總是喜歡為了自己敢作敢當的男人,哪怕有些衝動和瘋狂,也好過無動於衷,愛情從來就不是理智的東西,深思熟慮、瞻前顧後,那不是愛情,只是權衡。

    離開大昭寺,走在八廓街上,一座土黃色小樓映入眼帘,梅朵拉著鍾奕銘的手道:「到拉薩一定要到這裡來,這裡叫瑪吉阿米,相傳是倉央嘉措和瑪吉阿米相遇的地方。」

    進入店裡,兩人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鍾奕銘打量店裡的內置,見其中一堵黃色的牆上掛著一幅幅照片,另一邊則是各種各樣的藏族器皿,頗有一種濃濃的民族風情,心情頓時暢快起來。

    點了一壺蘇油茶,相對而飲。梅朵告訴鍾奕銘,自己父母當年到這裡來的時候,這裡還不是餐廳,只是一座年代久遠的黃色土樓。

    「我父母是在去拉薩的火車上認識的,戀愛了兩年多,我媽媽退學以後就回了老家,她沒想到我爸爸會去找她,所以看到他的時候,非常感動,我爸爸成績好,本可以留在成都工作,可為了能和我媽媽在一起,他放棄了大城市的一切,後來媽媽讓我學畫,也是為了完成他們年輕時的夢想。」梅朵說起父母年輕時的事,幽幽的嘆了口氣。

    「雖然日子過得很苦,可如果讓他們再選擇一次,他們還會選擇彼此的,人生苦短,不過幾十年,若不能依著自己的心意活,白來世上一遭。」鍾奕銘此時覺得,任何榮耀輝煌都比不上此時和梅朵在小店中靜靜相對。

    到了這裡,他能摒棄一切雜念,更加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曾慮多情損梵行,

    入山又恐別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

    不負如來不負卿。」

    住在布達拉宮我是持明倉央嘉措

    住在山下拉薩我是浪子宕桑旺波」

    梅朵聽他默默的念叨,問他:「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清楚?」「倉央嘉措的一首詩,不負如來不負卿。」鍾奕銘又把詩念了一遍給她聽。梅朵出神的看著他,漸漸地心事兜上心頭。

    「你這樣過來,你家裡不會找你嗎?」梅朵擔憂的問。鍾奕銘知道她的顧慮,告訴她:「我已經跟慧藍談過了,我跟她在一起不合適,至於我家裡……我已經是成年人,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一切後果我都自己擔著。」

    「那她能答應嗎?」梅朵覺得這事兒挺懸,她和司徒慧藍雖只見過一面,對方看著自己時那種居高臨下的寡淡態度已經叫她知道,那是個高傲的女人。

    「該說的話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也道過歉了,感情這種事勉強不來,如果她不能理解,我也沒有辦法。我這二十多年,一直按部就班的生活,父母滿意,旁人艷羨,可他們從來不會考慮,這些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沒有遇見你,也許我還不會驚醒,還會繼續面目可憎、思想模糊的活在與生俱來的桎梏里。」鍾奕銘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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