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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57:12 作者: 山中君
    葉汝真正色道,「崔兄如今已經抱上了當世最粗的一條大腿,陛下明察秋毫,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崔兄只要踏實辦差,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崔復笑得見牙不見眼,十分開懷:「哪裡哪裡,承葉兄吉言。」

    說完才想到自己官場得意,葉汝真可是失意得很,立即收了笑,又多買了幾盒胭脂。

    離開的時候葉汝真喚住了他,「崔兄留步。」

    崔復忙回身:「何事?」

    葉汝真想問問他風承熙的傷勢恢復得如何。

    但再一想,風承熙慣來會裝,就算是傷重得起不了身,也能在臣子們面前演出天神庇佑無堅不摧的模樣來。

    最終一笑:「你挑的那幾盒胭脂太粉艷,恐怕嫂夫人用著不合適,換這幾盒吧。」

    崔復是順路過來的,買完胭脂便趕去瑞王府復旨。

    崔復入仕已經十幾年了,這十幾年裡,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御史台喝茶。

    就在這一趟外差里,虛擲的十幾年仿佛都被還了回來,周栩忙得不可開交,查案正是御史的專長,刑獄審問之事幾乎全交給了崔復。

    這次崔復特來向風承熙稟明蜀中案件的調查進度。

    風承熙穿一身竹青色絹袍,色澤清雅,整個人靠著引枕,斜倚在榻上,如畫中繪出的一株青竹,撲面而來一股山林逸氣。

    但只要一看他的臉,那眸子裡濃墨重彩,皆是威壓,逸氣全給壓得死死的,崔 復跪著面前,屏著氣息回話,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他聽著聽著,忽然吸了吸鼻子,皺了一下眉頭。

    風承熙不是好侍候的主子,因為他那漂亮的眉眼總是帶著一絲冷冽的傲慢,好像永遠都對你不滿,揪住錯處的時候也絲毫不留情面。

    崔復的舌頭不由開始打結,益發戰戰兢兢,既不敢停,也不敢問。

    風承熙開口道:「……你哪來這一身的脂粉味?」

    崔復連忙將胭脂掏出來,以證明自己真的是一心辦差,沒有去樂坊廝混,「方才路過白記胭脂鋪,就給賤內買了一些……」

    風承熙冷冷道:「崔卿還有空去買胭脂,顯然是不夠忙啊。」

    崔復立即嗅出了這是風承熙要訓人的前兆,立即五體投體,跪穩地乖乖挨罵。

    但頭頂一直寂寂,他悄悄抬起一隻眼,就見風承熙盯著案上那些胭脂,目光直直地一動不動,好像在發呆。

    崔復:「……」

    風承熙恢復身份之後,簡直是把出鞘的雪亮刀鋒,但凡被他看一眼,崔復都會覺得身上被拉出了一道口子,跟崔復認識的那個「郗兄」完全是兩具人。

    崔復完全不知道自己從前是哪裡來的膽子,竟然敢於跟「郗兄」勾肩搭背還傳授跪算盤秘籍。

    但就在這麼一刻,坐在眼前的好像不再是皇帝,而是從前那個郗兄。

    只是瞬息之間,風承熙垂下了眼睛:「接著說,殺王阿福的真兇是誰?」

    崔復立即回神,接著回稟案情:「真兇乃是劉氏的姦夫齊大民。齊大民是姜路手下一名校尉,劉氏與齊大民早有私情,被王阿福撞破,齊大民當場將王阿福毆打至死。齊大民一直在替姜路散播蕭家的謠言,便炮製了那一日的抬棺告狀,誤導民意,倒逼官府。現在兩人都已招供。」

    除此事之外,崔復又一一將手中的案情回明。

    回完之後,風承熙給了旨意,崔復卻一時沒有離開。

    風承熙看他一眼。

    崔復小小地指了指案上的胭脂。

    「差事沒辦完,還惦記著這些。」風承熙寒聲道,「朕今日便將這些胭脂沒入官中,以警示諸卿為民辦差,專心實務。」

    崔復:「……」

    胭脂也能充公???

    崔復臉上的驚詫太明顯了,風承熙不悅:「還不走?」

    崔復走後,室內重新安靜了下來,陽光透過檻窗照進來,已不像前段時日那般熱氣逼人,反而像是水洗過似的,盈盈清亮。

    天氣涼了,怕熱的人便沒那麼難捱了吧?

    風承熙慢慢從袖子裡摸出一枚胭脂盒。

    白記胭脂鋪用的都是螺鈿紅漆小盒子,底部印著「白記」二字,盒子皆是一般大小,只有盒面上的螺鈿花紋不同,可以用來辨別顏色。

    案上的胭脂都打開了。一盒盒都是紅色,卻紅得各有不同,真叫人詫異,世間的紅居然有這麼多種嗎?

    但只有他手裡那盒是最最純正的大紅色,紅得大氣磅礴,像是千萬朵玫瑰全部揉擠在一起,只為取那一滴紅。

    時光一路回溯,從胭脂鋪里陳設有致的各色胭脂,到天牢桌案上尚在陰乾的棉紙胭脂,再到御花園裡,被採得裝了滿袖滿懷的玫瑰花瓣……最終定格成那個偷花賊的身影,是讓他當時笑得直不起腰來的小飛豬。

    明明都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怎麼全記得這麼清楚?

    每一個畫面,都像是誰拿著刀子刻在了他的腦海里,一經呼喚,便紛沓而至,連帶當時的陽光雨露都無比清晰。

    「嗒」地一聲,那一小盒胭脂被扔在桌上,在一堆螺鈿盒子堆里滾了滾,轉眼便和同伴們渾然一體。

    「鄭碩。」

    風承熙吩咐,「把這些都拿出去……」

    他說到這裡久久停頓,一個「扔」字卡在喉嚨里,像是生了根,愣是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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